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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荣退后两步,朝房门猛一脚踹去。房门哗啦啦一声倒了半扇。众家将一拥而入,好歹把朱爵爷扶了起来。朱爵爷“哎哟”连天,命令家将们去杀死董小宛那个小贱人。
待朱爵爷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冲到钓鱼巷早已人去楼空。
吴荣无奈,四处打听。众人见是朱爵爷的手下,早已躲得远远的,吴荣又去哪里打听呢?
——
第六章 苏州狐狸精春天暖洋洋的阳光照耀贡院街。
今天是考生出棚的日子。年年的考试是这条街最繁华的一段时间。特别是考生的出棚这天,考生们在考棚中憋得太久,一出来便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买快活,连最穷的考生这时也舍得买几块糕点吃。所以街上摆满了各种摊点,专等那一场热闹。而秦淮河上的画舫更是做好准备,一大早就派出画舫上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贡院街去抢人。考生中有不少花钱如流水的公子爷。
家在本城的考生父母则一大早提了自家儿子最爱吃的食物来迎接,也许今科儿子就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了。这些家长们夹在一大群妓女、商贩之间等在考棚门前。冒辟疆的书僮茗烟也在人群中一边吃着油炸麻雀一边翘首等待考棚大开。
大门终于“哗啦啦”一声打开了。考生们像潮水般地蜂拥而去,茗烟手中的半只麻雀也被挤掉了。他只看见黑压压的尽是人头。四处都可以听到叫骂声和欢呼声,考栅前一片混乱。说书大师柳敬亭有一年曾形容这些考生是“如同刚越狱成功的一群山东好汉”。
混乱归混乱,没过一会儿就平静了。有父母相迎的,便乐呵呵的仿佛比外地人优越一些。更多的考生便三三两两凑到摊点边,仿佛几天考试考昏了头,平时看不上眼的东西也看上了眼,平时不吃的东西也吃了起来,只见到处是考生在掏钱。当然,最早冲出来的那些考生,不是冲着这些东西而来,而是直奔了画舫而去。
茗烟是人群中最不急的一个,他跟冒辟疆赶了三科考试,知道最后一个出场的一定是他。但这次却没料中,因为最后一个出场的却是侯朝宗,冒公子走在侯公子前面。这时,考棚门前已经空荡档的,只有几个孩童在拾捡考生丢失的无数被踩烂的文房四宝。四位公子一下就看见脸上沾着一星麻雀肉的茗烟。四位公子的无奈神色也没逃过茗烟的眼睛。看来今科发榜没人去看了。
茗烟上前迎着四位公子。侯朝宗心里惦着李香君;方密之要去见他的什么亲戚,四人就在考棚前分了手,约定明天在媚香楼聚一场。
冒辟疆、陈定生、茗烟三人沿着秦淮河缓步回寓所。今天画舫中的生意特别好,每条船上都有考生来品习风流。秦淮河上琴声、箫声、笛声、牙板声、笑语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回到家中,陈定生倒头就睡。冒公子知道他是个睡仙,这一觉不睡到日落西山则不会醒来。冒辟疆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他看着院子中那两株缀满花朵的桃树,惜春之情油然而生。刚进考棚时还没看见桃花的影子呢,便叫茗烟搬出厅内的长条茶几,自己搬了把楠竹靠椅到桃树下坐定。花下本无俗,茗烟端来茶水时,觉得自己就是飘逸的公子。
冒辟疆揭开茶盖,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刚好飘落到杯口上,眼见要落进茶水中,被热气一冲又飞了起来,斜斜地沾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茗烟说道“落花有意,公子要交桃花运呢。”
冒辟疆笑了笑,用中指轻轻一弹,花瓣就飘得不知去向了。时光过得真快,岁月也不饶人,冒壁疆想自己年届而立依旧无半寸功名可自傲于人,乃悠悠地叹了口气,仰躺在靠椅上闭目养起神来。他一生遇过的女人就如灯影一般在他朦胧思绪中模糊地飘过去。
茗烟这几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寂寞得很。有一次还假装是宁波人和街角卖豆腐的王老汉攀上老乡说了许多怀乡话,王老汉声泪俱下,他也跟着陪了几滴泪。现在眼巴巴盼得冒公子出了考棚,就想挑起自己喜欢说的风流话题,却不料冒公子闭目养起神来。他扫兴极了,便将茶盖在茶杯上叩得“乒破破”地响。茶杯一歪,翻倒在茶几上,茶水泄了出来流到地上,茶叶像一条条小鱼躺在突然流干的河床上。茗烟慌忙掏出方巾将茶几抹干。
冒辟疆睁开眼,见他一脸无奈,便打趣地说道:“这几天是不是瞒着我去那些销金窟找小姑娘玩啦?”
茗烟道:“我才不敢去玩呢。我得好妹地为公子积点银子,公子哪次应考不去找姑娘玩?今科怎么就打不起精神来。”
冒壁疆道:“人都老了还去惹人厌吗?”
“公子说什么话。我给你相好了一位美人,你想不想去?
这个女人包你满意,听说她应客要价很高。我这几天银子都舍不得花,就是为你积起来好去找这个美人呢。“”真的?“
“我可没骗过你。”茗烟笑嘻嘻道:“这个女人真的如月宫中嫦娥。”
“打听到她的名字了吗?”
“她叫董小宛。”
冒辟疆欠起身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传说她拒绝了‘一人永占’李玉的求婚。李玉在扬州花居唱戏时,还在赞美她的美貌,想来这董小宛应该是个可人儿。”
“明天去媚香楼求李香君帮忙引见一下,说不定公子和董小宛还有什么奇妙缘份呢。”
茗烟说道。冒辟疆不置可否,用扇头打了一下书僮的脑袋,“去端杯茶来,少贫嘴。”
晨光初露,冒辟疆起了床,在门庭的台阶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连日来的疲倦便被抛到空中去了。他浑身爽快,晨风吹在身上冰凉冰凉地令人舒畅。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冒辟疆独自在桃花下踱了几圈。他自己也不明白今天起这么早做什么,他发觉昨夜的春风吹落了许多花瓣,地上有星星点档的落红。
冒辟疆读了大半本刘伯温的《郁离子集》。已经日上三竿了,茗烟才在床上睁开眼睛,看见床上已没了公子身影,慌忙爬起来,胡乱穿戴一番。他记得大前年应考,冒公子就是这样悄悄撇下他,和侯朝宗一起去找女人,结果使他错失了侯朝宗爱上李香君的风流场面,要不然他和别人吹段佳话时就会有身临其境的见证人的感觉。他跑出门来,看见公子好端端坐在桃花下看书,这才放了心,重新将腰带认认真真扎了一遍。陈定生也在这时懒散地起了床。
众人都吃了一碗荷叶蛋,又喝了一碗香茶,然后一抹嘴。
早餐下了肚子就被忘在脑后了。冒辟疆打起精神,今天去媚香楼也许有一件风流事要做呢!
待到响午,估计秦淮河已活跃了。冒辟疆和陈定生便朝媚香楼而去。
到了媚香楼,方密之早就坐在楼厅中喝了三碗茶。陈定生问:“侯朝宗还在被窝里贪恋春色吗?”方密之噜噜嘴,陈定生回头一看,侯朝宗和李香君正笑吟吟站在身后。李香君见大家都到齐了,便招呼翠翠和小红摆开桌面,几碟小菜也端了上来。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按老规矩先干了一杯,方密之朝李香君挤挤眼,然后朝冒辟疆说道:“冒公子有两年没到秦淮河走动了吧?”
冒辟疆说道:“我一到秦淮河上走动,每次都碰到一桩风流佳话,大前年眼见着侯公子和香君情投意合,再往前两年则看到杨龙友娶了马婉容。不知今年哪位公子又要携上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丽呢。”李香君听他说自己和侯朝宗,便笑着说:“听说有彩眉的人可以给别人带来好运。冒公子,是不是生有几根彩眉?”
陈定生一边就揪住冒辟疆,一边就仔细察看他的眉毛,然后叹口气说:“一根彩眉都没有,看来你不会给我带来运气了。”
方密之道:“这回他是给自己带来运气了。”
李香君会意道:“这两年秦淮河又出了几个名角儿,冒公子可得抽时间去会一会。”
侯朝宗笑着对冒辟疆说:“秦淮河上的姑娘其实就那么回事,老一辈中我只看得起李香君,而新秀之中我也只看得起一个。”
“哪一个?”陈定生问:李香君说道:“这一个美得像凌波仙子。你去问一问,这金陵留都有几个不知道她的人。”
方密之道:“这么一位妙人儿,我想她眼光很高,非冒公子这样的风流倜傥,她可能就看不上眼喽。”
冒辟疆听几人话语之中分明有撮合之意,心想:究意是怎样一个美人?侯朝宗历来眼睛挑剔,他都看得起,大概不会错吧,便道:“各位别打哑迷了,我虽两年未到秦淮河,可秦淮河的传说却偶而入耳几件,也略知一二,我想你们说这位姑娘我也应该听说过她的芳名,否则就肯定不是一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