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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怎的了?”
“武士……死在榻榻米上,岂不可悲……”
“为何?”
“我太懊悔了,这是我铸下的大错……”
“大人!匕首……”
阿松再次想扶起他时,利家阻止了:“不要过来!”他使出浑身力气把阿松推开,“前……前……前田利家绝不是可悲的武士。在榻榻米上死去,寿终正寝,我压根就未想过,我……我……死也要做一个武士!”说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此时,利家把还没完全拔出来的刀架到了脖子上,然而,剧烈的咳嗽已让他无法使力。
“不要过来……听见没有……不要过来。”咳嗽稍停,他企图再作努力,可就在这时,只听得哇的一声,他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哀鸣,同时,黑血噗地从口鼻之中喷射而出。
利家握着刀,气绝身亡。
“来人啊。大人去了!快叫利长!快叫利政!”阿松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于黎明的天空。
闻讯赶来的人们,对于利家意外的死法无不愕然。口鼻淤血,手执爱刀而亡——前田大纳言利家的故去,与人们预想的相差太大。一直活得甚是平静的大纳言,居然死得如此暴烈。有些女人还以为是他自己割穿了喉咙,便呜呜哭了起来。
吐了那么多血,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中毒而亡。其实产生这样的怀疑也无可厚非。若不是正室阿松一直守护在枕边,寸步不离,利长兄弟或许还会对其身亡产生猜疑。
在利长、利政兄弟的吩咐下,利家的尸首被侍医们清洗干净,重新安置在榻上。但阿松依然纹丝不动。她定是想闭上眼,默默为利家祈祷,可是,丈夫最后那句话让她无法祈祷。
“母亲,请您往枕边移一些……”当利长把父亲的头重新放回枕上,阿松依然没有动弹。在利长的提醒下,阿松才点点头,把自己亲手缝制的白色寿衣盖在利家遗体上,然后剪下一绺头发,放在上边。
阿松没有哭泣。尽管她早就知丈夫随时都会离去,可利家离去了,她的泪水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流不出来。大概是丈夫死前的惨状令她无法流泪。大彻大悟之后放心离去,绝非利家的真心,利家宁死也要彰显武士之道,他想像一个武人那样切腹自杀,可是,他却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今日起,我改称芳春院,利长、利政,你们好生听我说。”阿松用念珠抵住额头,道,“你们的父亲,并非病死的。”
“母亲您说什么?”
“这是他临终遗言,你们好生听着。身为武士,绝不能在榻榻米上寿终正寝……你们的父亲最终大彻大悟。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利长闭上眼睛,利政则惊奇地睁大眼,二人的理解各不相同。阿松又道:“能在榻榻米上安详地死去的,是那些既不需要考虑天下大事,也无需为家事费尽心思的凡夫俗子……这是你们父亲最后教给你们的。你们定要好生体会。利长,你去把父亲的死讯禀报幼主吧。”说完,她眼中热泪汹涌……
第三十四章 佞臣遁逃
前田利家故去的消息传来时,石田三成正在房里更衣,准备前去探视。
一直留在前田府的喜多川平右卫门匆忙赶回来,要求他屏退左右,三成却斥道:“除了阿袖,就只有你我二人……怎么,大纳言故去了?”
“是……是。是去了,可是大纳言的死法……”
“很奇怪吗?”
“是。”
“是自尽还是病亡?”
喜多川平右卫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了阿袖一眼。阿袖正悄悄收拾三成刚换掉的衣物,根本不看他们。“模样十分恐怖,据说是手执匕首,吐血而亡。”
“唔。他的苦恼,三成甚为明白。既如此,我也用不着再守候在那里了。”三成嘟囔了一句,“那么,肥前守进城报告死讯了吗?”
“是。早就守候在那里的大名们,也都纷纷进城向幼主禀报去了。”
三成使劲点点头,他并没提自己是否也要进城吊唁。死的并非普通人物,而是身份显赫的秀赖辅臣。因而,嫡长子利长应先向秀赖禀报,大名们再去吊唁,才是正理。
“大人也立即进城吗?”平右卫门问了一句,三成缓缓摇摇头:“你着我吩咐,好生守住府邸。”
“这么说,大人不进城吊唁?”
“不。进城吊唁的人中,肯定有以清正为首的那帮武将。与他们碰面,恐怕会生事。”
“难道就不出去?”
“最好如此。可是……并非我不露面,局势就稳定了,他们定会发泄不满,因此,定要守好府邸……”
照三成的想法,除了加藤,福岛、浅野、黑田、细川等人返回途中,一气之下,说不定会冲他而来。双方早在朝鲜之战时就争执不休。自困守蔚山城以来,苦战的真相一直未能如实禀报太阁,加藤、浅野及其部将,都气愤地把责任归咎于当时的监军福原长高、垣见一直、熊谷直盛诸人。福原乃三成东床爱婿,其余三人也都是三成心腹。因此,大家都以为这一切乃是在三成指使之下。因此,一旦在城中碰面,无疑会加剧他们的不满。最近三成守候在前田府期间,也曾与他们进行过交涉,却是无果而终……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去加强戒备。”
平右卫门离去之后,三成让阿袖焚香,为利家的冥福祈祷。人即使勉强安心,迷惘和苦恼却不会因此消失。利家的故去,对三成乃是沉重的打击。
“阿袖,我已经彻底下了决断。”利家的死早在预料之中,三成日后的任务,便是四面出击,各个击破。正因如此,他才会不辞辛苦,一直守护在利家身边。这种做法,对于稳定利家故后的局面尤为重要。若要挑选下一位辅政,他就推举毛利辉元。如此亲近利家的三成推举毛利辉元,武将不日即会聚集在毛利麾下,这股势力就会逐渐成长为能和家康对抗的力量。无论如何,他必须把此事进行到底,已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若不能切腹自尽,就死不瞑目,利家有这样的心境,三成也一样,若能为丰臣氏而死,也就心甘了。
“阿袖,你我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阿袖把茶放到三成面前,眼睛却望着别处。
“你在做什么?你明白我方才的话吗?”
“不,不明白。”
“我刚才说,你我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为何?”
“因为你给我指点了迷津,我不想杀你。为了保全你的性命,我只好休掉你,现在是时候了。”
阿袖唇边现出一丝苦笑,道:“这样做合适吗?”
“什么合适?”
“妾身是说,大人不进城吊唁,合适吗?”
“此事不必你担心。今日大家都在气头上,最好不要与他们碰面。”
“哦……”阿袖不安道,“既然大人不想进城,不如干脆回到领内休养一些时日……”
“哈哈。”三成开心地笑了。阿袖越来越关爱他,一股怜爱之情暖暖地流过三成心间,“现在的你,说话与从前大不一样了。若是在从前,你定会冷嘲热讽。”
“大人,您若不进城,单是躲在府里,不是太大意了吗?”
三成心里一沉,“你的意思是,不碰面,反而会加剧他们对我的敌意?”
“难道不是?”
三成其实也和阿袖一样不安。当日家康回访利家,三成到前田府露面一事,惹出无数流言。传言说,当日不仅那些聚集到前田家的武将,就连利家都勃然大怒,要当场杀掉三成。在家康的劝说下,事情才不了了之……其实,昨夜三成还在前田府待到很晚。对于明白究竟之人,讹传根本不值一提。但相信讹传之人,却认为双方关系已然恶化。
“看来你还是认为我应进城。”若是先前,三成定会笑着责备阿袖。可今日,他对这个女人的敏锐心存畏惧。
“不,妾身并未说进城乃是最好的选择。我的意思,是不如干脆离开这里,到外边暂避一些时日……”
“你担心主计头等人今天就会袭击这里?”
“是。”阿袖毫不犹豫地回答,“大人一切安好,阿袖也可放心与大人分别 。”
三成的脸色变得苍白僵硬,这女人把一切都看透了!城内各处都已安插了自己人,不久就会有消息送来,各大名的情况,他也了如指掌。问题是,他只能视情况作决定。其实,他早就思量过暂避,而且连具体步骤都想好了,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莫说对增田长盛、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等人,连儿女,他也丝毫没有透露过,真可谓煞费苦心。
“阿袖,你真是个可怕的女子!”
“大人说什么?”
“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