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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边摆渡人的小屋中。
“熊若宫来了。”里面团团围坐的五十来个摆渡人,赶紧向波太郎躬身施礼。
“准备动手。”波太郎道。
“敌人是谁?”
“待冈崎人返回时,袭击他们。如问你们是谁,就说是刈谷水野家的伏兵。但不要追击。”
“我们是刈谷水野家的人,不追击。”摆渡众人重复了一遍,立刻驾起小船,向上游而去。
这一带的船夫、百姓和豪杰,多在波太郎的控制之下,更准确地说,这些人是时常袭击军队的百姓。
随着战争形式的变化,领主随时可能变换。敏锐地觉察到百姓不安的波太郎,用武器和智慧把他们组织了起来。在饥荒之年,就从难波城和坍港走海路运来粮食;在名号上,则自称为南朝遗民,暗地里传些神道信仰。因此,西三河到东尾张一带的居民,在成为领主的子民之前,就已经是波太郎的属下了。但是,本来主张将元康平安送回骏府的波太郎,为何突然决定在冈崎人返回途中予以突袭呢?而且,这一切都是打着元康的舅父——水野下野守信元的旗号。
将马拴在柳树上,波太郎猫腰进了小屋,他神情严肃地从角落拿出一个看似腌菜用的旧木桶,取出胴丸铠,面无表情地穿在身上。
自从西洋铁输入坍港和博多城后,人们就开始制作新式铠甲。波太郎穿的正是这种铠甲,但显得更加地道,适于活动。
波太郎本如女人般秀美,但如今穿上铠甲后,简直变了一个人,看去便像一个士兵。那铠甲连额头处的盔,都是用纯西洋铁铸成。他脱下的华丽衣裳,藏在了旧木桶里。小屋角落里的渔网和茅草丛中放着长枪。他将一把武刀插在背后,换下了手中细长花哨的武刀。
波太郎装备完毕,再次走出小屋时,河上已经聚集了四五艘来历不明的渔船和小舟。波太郎指定好各人埋伏的地点,独自骑上马。周围雾气沉沉,已经接近傍晚。他仍在马鞍后面竖上一面信旗,沿着河堤向上游飞驰而去。
这一野战方式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若宫战法。看到他的身影,田地山川中劳作的人们顿时无影无踪。无疑,他们已返回家中准备战斗。
就在这些行动紧锣密鼓进行之时,从大高城撤退的松平元康的军队终于在子时左右过来了。月亮还没出来,空中湿气深重,处处蛙鸣。四周一片漆黑,仅有的光亮,是那些偶尔出来游荡的萤火虫。
队伍最前面,是酒井左卫门尉忠次,断后的则是石川彦五郎家成,顺序和出发时正好相反。酒井雅乐助和元康并辔而行,夹在队伍正中。在敌人前来增援以前,他们就将粮草运进了大高城,然后迅速返回。可以说这次撤退行动比进军更加神速。此时,佐久间和织田玄番也许正在帐中大发议论,讨论如何进攻大高城呢。
元康的计划便是在织田军还没有调整好之前,迅速撤回冈崎城,争取不损失一兵一卒。突然出现的军队,突然之间又消失无踪,这个计划好像已经成功了。当冈崎人在暮色苍茫中撤离大高城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这一带难道没有野武士之类吗?”元康小心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对雅乐助道。
“不会。”雅乐助回答,“这一带是熊若官的属地。熊若官对主公抱有好感。如有人袭击我们,他将处死那个人。”雅乐助话音刚落,右手边的矮冈附近,一道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雅乐助和元康不约而同望去。此时,背后传来哇哇的叫喊声,一支人马径直向冈崎军左翼袭来。
冈崎人本以为已没有了追兵,正放下心来大胆前行,突然遭此袭击,可想而知,他们是何等惊慌。前锋酒井左卫门尉忠次已经到达小石原,快要渡河了,而后卫石川家成还在桶狭间,首尾不能相应。最让冈崎军惊恐万分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既不知道对方的兵力,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军队。右手上空冒起来的火光大概是要照亮前锋部队和后卫军。但是,主力部队好像还没有受到袭击。众人惊恐万分,停止前进,作好反击的准备。
“原来他们在暗处。”看到左翼受到攻击,十二岁的本多平八郎忠胜敏捷地跳到元康身边,拔出了武刀。他突然看到一个敌人的身影无声无息向右边扑去,能清晰地看到那人背后长长的武刀和胯下雄壮的马驹。
此时,传来双方的呐喊之声,一方勇猛凶悍,一方狼狈不堪。
“不要让队伍被截断。”传来植村新六郎的声音。
“什么人?报上名来!是什么人袭击我酒井雅乐助正家?”雅乐助为了不让敌人知道这是元康的主力部队,故意在黑暗中大声喝问。
“主公!”平八郎朝牵着元康坐骑那只手的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紧武刀,“有本多平八郎忠胜守在您身边,请放心!”那满怀信心的话让元康忍俊不禁。
那个一度冲进主力队伍的黑影,此时又从右边冲过来。他们想这样吓破松平人的胆,使之无法逃回小石原。若是在此僵持不下,河水涨潮后将无法通过。到时织田军再从背后袭来,好不容易取得的胜利必将转变成一场苦战。
“是野武士。”元康正自言自语,右侧几十米远处传来高喊声。
“松平次郎三郎元康听着:小石原是水野下野守信元的地盘,绝不允许你们有丝毫侵犯。若要强行通过这里,定将让你们血流成河!”
元康挺枪骑在马背上,歪头思索,“舅父应该不会故意为难我们,但是……”究竟是击败他们后继续前进,还是绕道而行,以避免伤亡?
就在此时,漆黑的大地渐渐明亮起来。月亮升起来了,天空中黑云翻涌。
酒井雅乐助来到元康身边,道:“怎么办?依我看,击退他们,方是上策。”
“等等。”元康制止道。这时,右边河堤上传来敌人威吓的声音。空中的乌云飞快飘移,月亮不久就会钻出云缝。对于熟悉此处地形的敌方,黑暗比较有利;而对于松平人来说,明亮的光线才是救星。
“雅乐助,撤退!”
“撤?”迸射出火花般质疑声的,是站在马前的平八郎,“忠胜不撤!”
元康催马靠近雅乐助,“住口!依我看,对方是野武士,而且蒙受舅父恩惠,若眼睁睁放我们过去,将无法对织田氏交代,我认为,他们此行必经深思熟虑。”
“不错。”
“他们只是吆喝,并未追杀过来。向左撤!”
众人仍是不甚明了。
“只要向上游撤退,就可以随时渡河。但若向下游去,绪川涨潮,我方随时可能被敌人前后夹击。”
“对!”雅乐助一边叫喊,一边欲拍马离去,却又顿住,低声唤过七之助、彦右卫门元忠这些年轻的武士,让他们在元康身边围成了一个保护圈。
元康对乎八郎道:“锅之助,过来!”
“主公,要撤退吗?”
“是为了下一次战斗。下次战斗中,你们必须竭尽全力,直到武刀断裂。”
“既如此,那就绕远路,走!”平八郎将武刀收进刀鞘,随元康的马向前奔去。
“跟上!”植村新六郎举起了武刀。那武刀熠熠生光,让人想起山谷中溪涧的光影。
信长认为元康会在梅雨季节之前进攻大高城,元康却故意拖到梅雨季节后;进人大高城后迅速撤兵,眼看将有一战,元康却漂亮地摆脱了伏兵。事事皆出敌人意料之外,且不损一兵一卒,这些将才已非常人能及。
队伍从小石原向上游前进。后卫指挥石川彦五郎家成已经得到消息,他将后卫部队巧妙地散置在平地,预防伏兵的攻击。
不久,月亮从云彩缝隙之中露出脸来。
前田又左卫门利家听到人喊马嘶,一脚踢开了被褥。他根本没有想到松平人会迅速返回,如松平人已撤回冈崎城,那么即使带於大前去刈谷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鉴于此,他特意令轿夫加快速度,迅速到达东浦,然后拜托当地豪杰仙田总兵卫安排住宿。仙田总兵卫和利家的父亲交情颇深。
“明日一早去乾坤院。”他让於大和阿松先去休息,自己进了另一个房间。他取下刀架上的武刀,猛地推开窗户。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已散尽,透过榛树枝叶的缝隙,可以看到境川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利家悄悄穿上木屐,来到外面。悬在半空的弦月将他的身影清晰地投在地上,河边上移动的人马身影如墨画般鲜明。不需怀疑了,元康显然放弃了和鹈殿长照一起据城抵抗织田军的愚蠢策略,选择了将粮草运入大高城后迅速撤离的方案。“干得真漂亮!”利家自言自语,迅速返回房中。
於大定然十分想见元康吧。想到这里,利家毫不犹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