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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直接摸索第一手资料,王知府掌握了不少“贼中情形”。
但瓜田李下,难免有所嫌疑,《明史》记载说他“与献忠二妻笑语”——看这意思恐怕不是想说知府大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对犯人具有亲和力。所以《明季北略》干脆说他“渔色”。
同样做了俘虏的高参潘独鳌先生,则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交际能力。他作为谋逆重犯,在狱中居然可以不戴镣铐,随便走动,可以和一干俘虏人犯大摆酒席,大吃大喝,还可以和外面的人随便通信联络。据说只是请朋友送些银子来打点——看起来似乎也不违法。
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杨嗣昌也看不惯了,发公文提醒王承曾加强戒备,王大人一笑置之:他张献忠难道能飞过来?
崇祯十四年的二月四日夜,有二十八名骑兵自称是杨嗣昌派来的差官,手里拿的军符也合得上,守城的官兵就放他们进城了。这二十八个人进城后,四处活动,到了半夜时分,突然城中各处失火,喊杀声四起。
住在牢里的潘独鳌和几百个俘虏也拿着家伙冲到街上,攻击要害部门。喜欢夜审女犯的知府王承曾大人到底年轻,身手敏捷,率众夺门逃走,据说逃回了老家河南夏邑。
朝廷此后曾命逮治他,但天下大乱,再没能找到这个人。他捅了马蜂窝,而自己还能全身而退,这在如此乱世是很难能可贵的本事。
天明时分,张献忠率军赶到襄阳城,顺利拿下城池,俘虏了襄王朱翊铭。张献忠坐在襄王宫里,还请襄王喝酒,客客气气地说了一通祝酒词:“我欲断嗣昌头,嗣昌在远。今借王头,裨嗣昌以陷藩服法。王努力饮此酒。”我想要杨嗣昌的脑袋,但他隔得远,不好拿。只好借用一下您的脑袋,让崇祯用“陷藩”的罪名杀他了。
努不努力,襄王这时候也喝不下什么酒了——还有找人借脑袋的?他随即被杀,尸体也被大火烧掉。
襄阳是杨嗣昌的后勤补给基地,左良玉军的辎重——确切地说是这么多年来从张献忠手里缴获的财物——也存放在襄阳城里,这回张献忠连本带利地收了回去。
这时距李自成攻克洛阳,杀死福王,相距不到半个月。杨嗣昌本已积劳成疾,听说这些消息后,更觉不堪,于三月初在沙市自杀。
而同样负有责任的左良玉,则因为兵多势大,朝廷怕激变,只是象征性地给予了处罚,从此,方镇大将拥兵自重成为通行的惯例。
张献忠虽然攻下襄阳,但由于玛瑙山的战败,实力依然很弱,在八月中,他又在信阳被明军击败,自己大腿中箭,还遭到丁启睿与左良玉的猛追,最后被迫带着几十个骑兵逃去依附李自成。
史料记载说,他们这次聚会又闹了别扭,李自成甚至想杀掉张献忠。幸亏一向以“贼不杀贼”为口头禅的罗汝才从中劝阻,双方才化解了矛盾。
李自成资助了张献忠五百骑兵,让他重回湖广,牵制明军。此后李自成又两次攻打开封,明朝尽全力解开封之围,张献忠身上的压力骤减,他积极收聚被打散的旧部,又迅速发展起来。
崇祯十六年春,张献忠轻易攻陷汉阳、武昌。
楚王朱华奎被俘,张献忠审视楚王府中钱财堆积如山,积银有百余万两,也不禁长叹道:“有财如此而不设守,朱胡子真庸儿也!”把他装在笼子里,沉入长江中。
史书记载,献军一开始,伪称宗室不杀,于是楚府宗室纷纷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明去自首,连老百姓也有去冒认的,但这些人随即都被喀嚓掉了。
他尽录武昌城中十五至二十的男子为兵,拟将其他人全部屠杀。但武昌是个大都市,人口众多,委实杀不胜杀,有些士兵杀人累得连自己的手腕都脱臼了。不得已,张献忠遂令打开汉阳门,将其余市民全部撵出城门,用铁骑将他们驱赶入江中。
这是一幕人间惨剧:正值繁春花似锦,而苍茫大江之上,自鹦鹉洲到道士洑,到处漂浮着腐烂的人肉,一个月过去了,还有浮脂厚寸余,以至于江边的人许久不敢捕食鱼鳖。武昌城仅留下余民数百人,或断手脚,或缺眼鼻,无一全形者。
这还仅仅是开始。
此时,九江的左良玉听说张献忠在武昌——他怕李自成,但不怕张献忠,遂奉诏进军西上,寻其决战。张献忠避战南下,陷岳州、长沙、衡州。渡洞庭湖时,遇大风,他大怒,命将巨舟千艘,载妇女而焚之,火光照夜如白昼。
被分封在湖南的明朝宗室吉王、惠王、桂王逃到广西——因为逃得太仓皇,连桂王朱常瀛的次子永明王朱由,都被张献忠的部队俘虏了,亏得张献忠的永州经历吴继嗣,曾当过明朝的官,对旧主情深,拼死回护,才得以逃脱一死,于四个月后辗转回到他爸爸身边。
这位永明王殿下,在他父兄相继去世后,承袭为桂王,日后被遗民拥戴,建立了南明最后一个政权,年号“永历”——他就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永历帝,和张献忠的余部还有许多生死交道要打。
目前,李定国等人还预见不到,自己的后半生竟将站在这位王爷的旗下,为一个民族的存亡而战。
张献忠还攻破杨嗣昌的老家常德,挖掘了杨家祖坟,斩尸见血——挖人祖坟似乎也成了当时的流行时尚。算起来,这个时尚还是张献忠开的先河。
崇祯八年,张献忠发掘明朝凤阳皇陵;
崇祯十五年,明米脂县令边大绶发掘李自成祖坟;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发掘明承天祖陵;
同年,张献忠又挖了杨嗣昌的祖坟……
此时,雄踞襄阳的李自成正在和谋士们探讨下一步该怎么走,湖南的张献忠也在合计着这个。有人提出可以东取吴、越,张献忠一想到要和对头左良玉死磕,就连忙摇头。
最终张献忠决定,西进夺取四川作为根据地。
四、进军四川
崇祯十七年二月间,张献忠攻陷夔门,打开了入川的门户。明参将曾英守巫山和市隘,被张献忠击败,退到涪州。
张献忠军因长江涨水,停滞了三个月。五月,张献忠继续向重庆进军。至丰都,女将秦良玉守土自保,不敢出战;至忠州,副将赵荣贵战败;六月初七至涪州,曾英又被击败。自涪州以上,献军再未遭到有力的抵抗。
这一年,发生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甲申之变”。三月间,李自成率大顺军攻入北京城,崇祯皇帝在煤山自尽。在那几个月里,大明政权的中枢神经陷入了瘫痪。
一些路途遥远的地方,比如说四川,在那一两个月里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官员都坐在那里发呆。四月十七日,四川武举朱彝之自北京城逃回成都,带来了北京城陷落,崇祯皇帝下落不明的噩耗,但四川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大家乱哄哄地闹腾到二十四日,才众议请蜀王监国,但遭到巡按刘之渤的坚决反对,未能成功。此时四川的最高实权人物,是新被任命为四川巡抚的原川北道龙文光,但等这位龙先生走到顺庆时,张献忠都快到重庆城下了。前任四川巡抚陈士奇,此时还在重庆,急向龙文光求援。
龙文光先生气节是有的,但似乎不太干练,有点书生常见的呆气。重庆城已经火烧眉毛了,他老人家还不紧不慢地要求各路援军先到顺庆城集合,待他检阅点核后再出兵。
六月十八日,张献忠袭据重庆城外围要隘佛图关,此时重庆城中兵力还很强,还有些援军直接就跑来了,诸将都要求背城一战。陈士奇不准,认为这些将领要求在城外决战,是想逃跑,把他们悉数撵进城里呆着,摆出一副老实挨打决不还手的姿态。
张献忠用爆破法攻城,把城外的墓地都发掘了,让士兵顶着棺材板在城脚挖地道通到城墙下,装上大量火药,点燃引线……然后“轰”的一声巨响,城墙就不见了。这是当时最高效的攻城方式,直到两百多年后太平天国起义,基本步骤还是一样的。
二十三日,重庆城陷。大小官员们纷纷换上老百姓的衣服,企图蒙混过关,张献忠悬重赏购百姓指认,官儿们没一个漏网。
张献忠坐在操场上,和大小俘虏们见面,还顺带谈谈他们在工作中出现的失误和后果。
先把重庆知府王行俭请出来,让他老人家带几个献军的师爷去府库交接钱粮。
然后,张献忠请出前任四川巡抚陈士奇,开门见山第一句话:“朝廷都是你们这帮人败坏的!”这句话倒是放到哪个俘虏头上都适用。“巫山十三隘如有守兵,我迟进数日,你们也好做个准备。搞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剐你天理不容!”撤十三隘守军倒确实是陈士奇的命令,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