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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盖天下,今日尚然受此凄凉,何况倪完夫妇乎!愿陪大人在此吃一杯。”岳爷道:“如此多谢了!不知外面什么声响?”倪完起身看了一看道:“下雨了。”岳爷大惊道:“果然下雨了!”倪完道:“不独下雨,兼有些雪,此乃国家祥瑞,大人何故吃惊?”岳爷道:“恩公有所不知,我前日奉旨进京,到金山上去访那道悦禅师,他说此去临安,必有牢狱之灾,再三的劝我弃职修行。我只为一心尽忠报国,不听他言。临行赠我几句偈言,一向不解,今日下雨,就有些应验了!恐朝廷要去我了!”倪完道:“不知是那几句偈言?帅爷试说与小官听听看。”岳爷道:“他前四句说的是:‘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茶毒。’我想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日,岂不是‘岁底不足’么?恰恰下起雨来,岂不是‘天哭’么?‘奉’下加将两点,岂不是个‘秦’字?‘将人茶毒’,正是毒我了!这四句已经应验。后四句道是:‘老柑腾挪,缠人奈何?切些把舵,留意风波!’这四句还解不来,大约是要去我的意思。也罢!恩公借纸笔来一用。”
倪完即将纸笔取来。岳爷修书一封,把来封好,递与倪完道:“恩公请收下此书。倘我死后,拜烦恩公前往朱仙镇去。我那大营内,是我的好友施全、牛皋护着帅印;还有一班弟兄们,个个是英雄好汉。倘若间我凶信,必然做出事来,岂不坏了我的忠名?恩公可将此书投下,一则救了朝廷,二来全了我岳飞的名节,阴功不小!”倪完道:‘小官久已看破世情,若是帅爷安然出狱便罢,倘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官也不恋这一点微奉,带了家眷回乡去做个安逸人。小官家离朱仙镇不远,顺便将这封书送去便了!”两个人一面吃酒,一面说话。
忽见禁子走来,轻轻的向倪完耳边说了几句。倪完吃了一惊,不觉耳红面赤。
岳爷道:“为着何事,这等惊慌?”倪完料瞒不过,只得跪下禀道:“现有圣旨下了!”岳爷道:“敢是要去我了?”倪完道:“果有此旨意,只是小官等怎敢!”
岳爷道:“这是朝廷之命,怎敢有违?但是岳云、张宪犹恐有变,你可去叫他两个出来,我自有处置。”倪完即唤心腹去报知王能、李直,一面请到岳云、张宪。岳爷道:“朝廷旨意下来,未知吉凶。可一同绑了,好去接旨。”岳云道:“恐怕朝廷要去我们父子,怎么绑了去?”岳爷道:“犯宫接旨,自然要绑了去。”岳爷就亲自动手,将二人绑了,然后自己也叫禁子绑起,问道:“在那里接旨?”倪完道:“在风波亭上。”岳爷道:“罢了,罢了!那道悦和尚的偈言,有一句:‘留意风波。’我只道是扬子江中的风波,谁知牢中也有什么‘风波亭’!不想我三人,今日死于这个地方!”岳云、张宪道:“我们血战功劳,反要去我们,我们何不打出去?”岳爷喝道:“胡说!自古忠臣不怕死。大丈夫视死如归,何足惧哉!且在冥冥之中,看那奸臣受用到几时!”就大踏步走到风波亭上。两边禁子不由分说,拿起麻绳来,将岳爷父子三人勒死于亭上。
时岳爷三十九岁,公子岳云二十三岁。三人归天之时,忽然狂风大作,灯火皆灭。黑雾漫天,飞沙走石。
后人读史至此,无不伤心惨切,唾骂秦桧夫妻并那些依附权奸为逆者。后人有吊岳王
诗曰:金人铁骑荡征尘,南渡安危系此身。二帝不归天地老,可怜泉下泣孤臣!
又
诗曰:
遗恨高宗不鉴忠,感斯墓木撼天风。赤心为国遭谗没,青史徒修百战功!
又
诗曰:
华表松枝向北寒,周情孔思楷模看。湖波已泄金牌恨,絮酒无人酬曲端。
又
诗曰:
忠臣为国死衔冤,天道昭昭自可怜。留得青青公道史,是非千载在人间。
又
诗曰:
双剑龙飞脱宝函,将军扼腕虎眈眈。奸邪误国忠良死,千古令人恨不甘!
又
诗曰:
剑戟横空杀气高,金兵百万望风逃。自从公死钱塘后,宋室江山把不牢。
又
诗曰:
泰山颓倒哲人萎,白玉楼成似有期。天道朦朦无可问,人心愤愤岂无为?
一生忠义昭千古,满腔豪气吐虹霓。奸臣未死身先丧,常使英雄泪湿衣!
又
诗曰:
报国忘躯矢血诚,谁教万里坏长城?十年情积龙沙远,一死身嫌泰岱轻。
自愿藏弓虽弱主,何来叩马有书生?于今墓畔南枝树,犹见忠魂怒未平。
又
诗曰:
十二牌来马首东,郾城憔悴哭相从。千年宗社孤坟在,百战金兵寸铁空!
径草有灵枝不北,江湖无恙水流东。堪嗟词客经年过,惆怅遥吟夕照中!
后又有过岳王坟而作者曰:
将军埋骨处,过客式英风。北伐生前烈,南枝死后忠。
山川戎马异,涕泪古今同。凄绝封丘草,苍苍落照中!
浙江衙州太学生徐应鹿有祭岳王文云:
呜呼!维王生焉义烈,死矣忠良。恒矢心以攘金虏,每锐志以复封疆。奇勋未入凌烟之间,奸计先成侵月之堂。含冤泉壤,地久天长。中原涂炭,故国荒凉。叹狐奔而兔逐,恨狼竞以鸥张!王如在也,必能保全社稷;王今没矣,伊谁力挽颓唐?的生才谫,事类参商。方徙薪乎曲突,忽祸起于萧墙。立身迥异于禽兽,含污忍入于大羊。舍生取义,扶植纲常。来今往古,人谁不死?轰轰烈烈,万古流芳!呜呼!罄南山之村而书情无尽,决东海之波而流恨难量。王之名,与天地同大;王之德,与日月争光。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当时倪完痛哭一场,那王能、李直得知此事,暗暗买了三口棺木,抬放墙外。
狱卒禁子俱是一路的,将三人的尸骨从墙上吊出,连夜入格盛殓,写了记号,悄悄的抬出了城,到西湖边爬开了螺蜘壳,将棺埋在里面。那倪完也不等到天明,当夜收拾行囊,挨出城门而去。
且说万俟卨见那岳爷三人已死,同了罗汝楫连夜来到相府,见秦桧复命。秦桧不胜之喜,又问道:“他临死,可曾说些甚么?”二贼道:“他临死,只说是:‘不听道悦之言,果有风波之险!’小官想此等妖僧,也不可放过了他。再者斩草留根,来春又发。太师爷何不假传一道圣旨,差人前往汤阴,拿捉岳飞的家属来京,一网打尽,岂不了事?”秦桧点头称是,道:“就烦二位出去,吩咐冯忠、冯孝,起身速往相州,捉拿岳飞的家眷,一个不许放走!”二贼领命出府。
秦桧又唤过家人何立来,吩咐道:“你明日绝早起身到金山寺去,请道悦长老来见我,不可被他走脱了!”何立领命,回至家中,对母亲说知:“太师害了岳家父子,又命孩儿前去捉拿道悦和尚,明日即要起身。”老母道:“我儿路上须要小心!”到了明日,即是绍兴十三年正月初一日。何立只得离了临安,径奔京口而来。
在路无话。一日,已到了镇江,就到江口趁着众香客渡到金山上岸。走到寺门口,耳边但听得钟磐声响。许多男男女女,都擎着香烛进去烧香。何立也混在人丛里,进去一看,却原来是道悦和尚正在升座说法。何立就立在大众之中,听他讲经,暗自想:“且听他说完了,骗他到临安去,不怕他飞上了天去。”但听得那长老将“梦幻泡影”四个字,已讲得天花乱坠,大众无不齐声念佛。讲了一会,口中吟出一偈,叫大众听者:吾年三十九,是非终日有。不为自己身,只为多开口。
何立自东来,我向西边走。不是佛力大,岂不落人手!
说完,只见他闭目垂眉,就在法座上坐化去了。当下众僧一齐合掌道:“师父圆寂了!”
何立吃了一惊,便扯住了住持道:“我奉秦太师钧旨来请长老,不想竟坐化了,只恐其中有诈。叫我如何回复太师爷?”住持道:“我那位师父能知过去未来,谅你太师爷来请,决无好处,故此登座说偈而逝。这是你自己亲眼见的,有何诈伪?”
何立道:“尔等众僧,须要把长老的尸骸烧化了,我方好去回复。不然,须俱要同我去见相爷。”众僧道:“这有何难。”就叫火工道人,即时将柴草搬动,拣一块平地上搭起柴棚,将长老的法身抬在上面,下面点起火来。不一时,烈焰腾空,一声响,直透九霄,结成五色莲花,上面端坐着一位和尚,叫道:“何立!冰山不久,梦景无常!你要早寻觉路,休要迷失本来!你去罢!”说罢,冉冉腾空而去。众僧即将长老骨殖捡出来,装在龛内,抬放后山,再拣日安葬。
当日,便请何立到客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