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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布尔善见他功夫如此了得,心下不禁骇然,更增了几分忌惮。口中笑道:“虎臣这一招,没有千斤之力怕是不成,不过这又不是临潼斗宝,何必如此呢?”
康熙今日邀班布尔善至此,是专为查考他的。他到底是自己的本家兄长。如还念兄弟之情,互相说合了,也就罢了。谁料这班布尔善只是装痴作呆,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不由心里有些烦躁。便道,“这个鼎看过了。那边廊下捏的有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泥塑故事儿,一多半毁了。下余的倒不知怎么样,不如瞧瞧去吧。”
班布尔善察颜观色,已知康熙之意,心里冷笑一声。他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道士过来,手里托着土黄袱面儿搭着的茶盘,上面三杯清茶正冒着热气。遂笑道:“虎臣,应了你的话了,快打发银子吧!”便抽身跟着康熙到东廊下看故事儿。
这里魏东亭把银子放在茶盘上笑道:“小仙长,茶我们是不用的;你拿了这银子去吧!”说完便欲回康熙跟前;却瞧见伍次友撩着长衫前襟兴致勃勃地拾级而上,在错金鼎旁转来转去仔细推敲。苏麻喇姑随后紧紧跟着,却似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张皇四顾。魏东亭蓦地一惊,回头看康熙和班布尔善正逐个儿品评塑像,便悄然退了过来。苏麻喇姑也早瞧见了,撇下伍次友,装作无心的模样凑了过来。
二人折至西廊断垣后头,魏东亭小声埋怨道,“我的姑奶奶!这叫办的甚么差使?这边应付着一位混世魔头,你怎么又带了一个大白金星。这怎么办?”
“你倒说的好!”苏麻喇姑道,“索府的人都调出来在这左近,关防都快出空了。他要来,我是家奴的牌位,能拦得住了?还不快想法子,只顾埋愿呢!”
魏东亭紧锁双眉,半晌才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味躲着不是办法,就索性见见我想也没甚要紧。”苏麻喇姑道:“就怕这位伍先生一嗓子喊出‘龙儿’来可怎么办,”魏东亭笑道:“大不了揭破了——你别出声,机警着点,瞧我的眼色行事。”
说完,魏东亭便匆匆离去,远远便听康熙连说带笑:“这丘处机也是无事生非,牛鼻子道人吹和尚,写出个‘西天取经’,后人还巴巴儿弄出这些故事来,不伦不类地摆在这三清道场。”
班布尔善笑道:“是啊,这观将来重修,还是不要这些故事的好。”魏东亭听至此,忙接口道:“说起‘西游’,我还听了个笑话儿。我朝入关,兵临河间府,城里的百姓要避兵灾,走得精光。有个老头子,临出门看了看门神,叹道:‘尉迟敬德、秦叔宝有一个在,天下也不至就乱得这样。’恰好邻居是个三对方的老学究,听了这话,撅着胡子道:‘门神乃神茶郁垒!秦叔宝他们是丘处机老头子胡编乱造出来的,你就信了真!’这老儿不服,搬出《西游记》,那学究又找出《封神》与他争论,一直争到天黑,城门关闭。第二日大兵破城,二位都死在乱兵之中。”
班布尔善听得哈哈大笑,康熙却远远瞧见伍次友和苏麻喇姑朝这边走来,心里发急,不住递眼色给魏东亭。魏东亭正说得兴致勃勃,瞥见伍次友已经走近,忙故作惊讶他说道:“呀!真是巧,这不是朱表台吗,幸会幸会!”
伍次友一怔,正要说话,魏东亭转身扯着康熙介绍道:“这二位都在鳖中堂眼前当差,这位是龙鸣世兄,这位叫贾子才。朋友们多日不见,难得今个儿凑巧,碰得齐全——”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伍次友便是一段木头也有灵性了。听魏东亭生编的这两个名字,苏麻喇姑想笑又不敢,倒是伍次友帮了她的忙道:“婉娘,还不见过三位爷?”苏麻喇姑便上前笑盈盈地道了三个万福。
班布尔善倒没看出甚么异样来,只觉得他编派的这两个名字似有讥刺,留神看婉娘,略觉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却再也想不到苏麻喇姑身上,只好似笑非笑他说道:“久仰久仰!我们一同走走如何?”伍次友笑道:“既是表台的朋友,我们自然同行。”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满腹狐疑。
一场破包露馅的危机总算是暂时弥合,康熙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此时已神态自若,遂笑问伍次友:“朱先生,这套故事你看塑得可好?”
“漫说《西游记》是后人伪托丘长春之作,”伍次友道,“即便是真的,道士观里夸和尚有甚么意趣呢?”
《西游记》竟是伪托之作,这真是闻所未闻。康熙忙问道:“先生倒是言人所未言,怎见得《西游记》不是丘长春所作呢?”
伍次友笑道:“这何须到旁处去查,只看《西游记》本文便知——祭赛国中的锦衣卫,朱紫国司礼监,灭法国中的东城兵马司,还有唐太宗朝里的大学士,翰林中书院,都是前明才设置的,丘处机从哪里去捏造这些?”
魏东亭见伍次友谈兴起来,怕他没完没了,趁空儿插话道:“朱表台,哪有站在这儿说的?咱们不如到那边破凉亭子上,现成的酒食,就在那儿赋诗说笑,可好?”
康熙已与班布尔善谈了很多,虽感失望,却还想再试探一下,便笑道:“好,就依虎臣吧!”凡个拾酒食的侍卫不待吩咐,早过去安置了。
看了一阵子《西游记》故事,听了伍次友一番高论,又在拜殿里捣弄了半日鬼神,不知不觉已到晌午了。秋风卷着一团团乌云渐渐地盖了上来,浑黄的太阳在飞云中黯然失色。在破亭里,这几个胸襟不同、志趣各异的游客被机遇和命运撮合在一起饮酒赋诗,都默默地看着清澈透底的水塘中变幻的云影,沉思默想地搜索佳句。
一尾鲤鱼跃起,在池中打了个翻飞,“咕咚”一声又沉入水底。康熙起句微吟道:
剑池锦鳞跃云影,
伍次友道声“好”!续道:
击破秋空欲出形。
魏东亭道:献丑了——
为问天阔造化数,
班布尔善沉吟良久才续道:
划乱清波朝金龙!
康熙鼓掌叫好,伍次友却道:“诗也倒罢了,只是最末一句流于颂圣俗奏了。这又不是金殿对策,哪里有甚么金龙呢?”
苏麻喇姑听伍次友如此说,担心地看一眼康熙,康熙却是毫不在意。班布尔善本疑心伍次友来历,此时不禁释然。暗想:“倒是我多疑了,姓朱的若认识这主儿,岂敢说这样的话?”遂笑道:“朱先生见教得是。只是读书人事事当归美于君亲,余则非我辈敢妄拟的。”伍次友笑道:“这话固然有理,然古往今来多少诗文,若真地篇篇颂美君亲,那还怎么读呢?重要的在于情发乎心,志发乎词,或寄于山水,或托于花月。圣道之大,岂可一格拘之?”
这一番侃侃而言加上前头的领教,班布尔善自知决非他的对手,便一笑而罢。伍次友兴犹未尽,吃一口酒,凭栏朗吟道:
登山临水送将归,谁言宋玉秋客悲,
坐观百云思大风,起听红叶吟声微。
春山啼鹃去不返,瑟江寒雨钓竿垂。
不堪豪士闻鸡呜,一声咏叹雁南飞!
刚一落音,康熙连声赞道:“这才是诗,不枉了今日白云观走这一遭!”苏麻喇姑听着却不言语,眼中滚动着晶莹泪珠,怕人瞧见,又忙偷偷地擦了。
魏东亭眼见班布尔善直盯着伍次友,知他动了疑心,于是笑道:“朱表台又发了豪情。不过咱们今个出来是耍的,装了一肚子的白云大风回去,姨父能不怪我?”
康熙听了呵呵大笑:“虎臣原来也有打诨取笑的时候。依你便怎么?”魏东亭笑道:“不如说笑话儿,谁说得不好,罚酒!”
“好!”班布尔善嘻笑道,“我先说——一个秀才死了,去见阎王,阎王偶放一屁。秀才就献了《屁赋》一篇,道:‘伏惟大王,高竦金臀,洪宣宝气,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味。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至!’阎王大喜,增寿一纪放他还阳。
十二年后限满再见阎王,这秀才趾高气扬,往森罗殿摇摆而上。阎王却忘了他,便问他是何人,小鬼笑道:‘就是那年做屁文章的秀才!’”
音刚落,伍次友哈哈大笑:“这位贾子才先生倒是个真名士,一语骂倒天下阿谀之人!”康熙先也忍俊不禁,细思量时不禁大怒,暗道:“奴才无礼!”脸上却毫不带出,只道:“虎臣,该听你的了。”
魏东亭沉吟良久方道:“我就接着方才的屁故事也来说一个——前明有个人叫陈全,是极有才学的一个风流浪子。一日外游,误入御园猎场,被一个太监拿了。那太监道:‘你是陈全,听说你很能说笑,你说一个字,能叫我笑了,便放掉你。’”
陈全应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