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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讲,我才没有搞错呢,太阳就是在这边……”。旁边的几个老婆孩子也纷纷为陈丽君担保作证,那轮红日确实是从船的右舷升起来的——顿时,蔡智诚的胸口象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堵住了一样,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他连衣服也来不及穿,拎起披风就冲上了甲板——果然,轮船已经掉头,没有驶往南面的福建,而是转向了北方。
舱外站着一群神情紧张的士兵,从前甲板上传来一阵阵聒杂的吵闹声,有几个军官似乎想从坦克舱里往外面爬,而督察队员又使劲地把他们往下面推,双方就在舱口那里争斗起来。一位腰间插着两支手枪、胯间吊着两支信号枪、手里一杆冲锋枪、浑身上下披挂得象是“西部牛仔”一般的中尉正声嘶力竭地狂吼着:“都给我回到船舱里去!”
“回到船舱去!”,船舷上的督察队员们也跟着喊叫起来。
“发生兵变了……”,蔡智诚的心里一阵慌乱。还没等他判断清楚形势,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就把他赶回了船尾的客舱。
客舱里,姜键正在给母亲削水果,老太太晕船,头疼得厉害。
蔡智诚附在他耳边报告说:“团长,不对劲,轮船掉头向北了”
姜副团长点点头:“我知道,上峰有命令叫我们去青岛”
“去青岛?美国海军都撤回来了,还去那里做什么?再说,你们去青岛,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有命令叫这条船改航就是了”
姜键的样子显得很不耐烦,可蔡智诚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含混的理由。他又跑到客舱尽头的船员铺位去找报务员应书标。那时候,轮船上的报务人员都是由军统指派的,相对比较“可靠”一些。据应书标说,伞兵从昨天晚上就接管了“中字102”的驾驶舱和电台室,说是有命令要改道青岛,全船实施战备航行,并且关闭了灯光和无线电通信,正在当班的顾庚源大副和他这个报务员都被撤换掉了。
“去青岛的命令是谁下达的?核实过没有?”
“不清楚”,应书标回答道:“我正准备跟招商局联络,伞兵的通信官就把电台的真空管拔掉了……”
“现在开船的是什么人?”
“林船长在驾驶台操舵,伞兵另外派来了两个人,一个负责领航、一个管轮机舱”
蔡智诚立刻醒悟到,“伞兵派来的那两个人”肯定就是中华海员工会的白力行和武成迹。这样看来,轮船转向的起因多半与团长刘农畯有关,但究竟还有多少人介入其中却难以判断。客舱里的姜键副团长态度暧昧、而一营长钟汉勋和二营长杨鹤立又都是刘农畯的湖南老乡,想来想去就只有住在外面甲板上的团附(参谋长)李贵田和三营长李敬宾还能够指望了。
可这时候,船尾客舱与外界已经无法进行联系,舷梯上架起了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直指舱门,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壮汉双手叉腰守在那里,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就象是门神一样。
舱室里的乘客此时也已经猜到外面正发生着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陈丽君紧紧地攥住蔡智诚的衣角,丈夫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好象生怕他一时冲动惹出什么祸来。内心十分惊慌的蔡智诚此时也不得不在表面上强做镇静,22兵团通信队的吴学挺队长跑来探问“兵变了怎么办?”,他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说:“不要怕,船上有那么多伞兵,中字102绝对成不了重庆号”。
直到这时,蔡智诚依然对局势的“好转”心存侥幸。他觉得军舰的哗变原本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伞兵部队的文化素质高、政治要求严、待遇条件好,长期以来都以“党国精锐”自居,附和叛乱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甲板上负责弹压的那几个军官明显都是刚入伍不久的新人,既缺乏威望也缺少经验,只要出现合适的机会,船上的局面就极有可能发生逆转。
临近中午的时候,舱面上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听得出是有人在厮打,还听见有人在喊叫:“团长!我们要见团长……营长,营长在哪里?”,蔡智诚连忙回头向舱内望去,却见姜键、钟汉勋和杨鹤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丝毫也没有准备回应的迹象。没过多久,甲板上又传来一连串枪响,外面的一切就平静了下来。
下午三点,几个督察队员进入客舱搜缴武器,姜键这时也站起来要求大家交出各自的佩枪。蔡智诚这才终于确认大势已去,他看了看官员家眷们惊惶的面容,再看着自己妻子的无助的眼神,只好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摸出手枪、递到了昔日的长官的手里。
事已至此,轮船上原本十分紧张的气氛反而平静了下来。交出武器之后,客舱里的军官陆续被喊出去开会,下午五点左右,蔡智诚也被人带到了会议室里。
所谓会议室其实就是舰桥上的军官餐厅,餐厅门口的一边站着团部连连长刘锦世,另一边站着排长孟虎(就是那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大个,他是华野敌工部的人员)。
从船尾一路走来,蔡智诚已经可以大概判断出兵变的内情——副团长姜键以及一些营长连长两手空空、表情木然,在督察队的监视之下显得无可奈何,而在舰桥上站着的伞兵军械处主任陈家懋和伞三团团附李贵田则是全副武装、喜形于色,分明是这次事件的组织者。
前甲板上,通往中舱的跳板已经被收了上来,几挺重机枪对准了舱门口,底下的两千多号人马别说是只有空枪没有弹药、就是装备齐全也很难冲得上来。
(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得比较清楚。LST—1型坦克登陆舰的坦克舱有两个出口,前舱门在航行期间是不可能打开的,另外还有一个向上的舱门通往甲板。这个上舱门的通道是一块活动跳板,放下来的时候可以让舱面的汽车直接开上沙滩,但如果收回去以后就隔断了中舱与甲板之间的联系——除非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务连的官兵,一般人是爬不上去的)
会议室里坐着团长刘农畯,另外还有伞三团的副官姚家铖(刘农畯的表弟)、书记官黄牧农(刘农畯的妻弟)和伞兵军械处的政训员王独慎(刘农畯的同乡同学)。而主持会议的则是那个带着两支手枪、两支信号枪和一杆冲锋枪的“西部牛仔”,蔡智诚后来才知道他叫周其昌,表面是通信连的中尉技术员,实际上是上海地下组织派来领导起义的支部书记。
餐桌上摆着一份由黄牧农起草的《起义宣言》,宣言的底下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刘团长说,在广大爱国士兵的强烈要求下,伞兵三团和伞兵军械处的军官已经联名宣布起义(二营副营长孙家驹、一营特务连长杨绳武、三营特务连长李国平等人在骚乱中被处置,没有在起义名单上),“中字102号”的船员在得知喜讯之后也表示响应,现在还要看看其他人有什么态度。
这时候的吴学挺和蔡智诚还能有什么样的态度?当然是坚决拥护起义。
不过,吴队长提出他们通信队(只有二十多个技术人员)的家眷都在台湾,为避免牵连亲属,是否可以不参加公开的签名?蔡智诚也表示自己所护送的都是些平民,他这个“专员”签的字并不能代表大家的意见,希望能回去商量一下再说……好在刘农畯等人似乎并不在乎蔡智诚和吴学挺是否愿意签字画押(“中字102号”的船员也没有签字),他们只是再三强调各单位必须严格纪律,不能发生骚动、不得向过往船只和飞机发信号,倘若出现违规情况,带队的人要负连带责任。周其昌书记并且着重申明:“这条船上有五百多名共产党员,船上还安装了几十吨高爆炸药,谁敢反抗必将自取灭亡!”
于是乎,蔡智诚只好回到客舱里向大家宣讲共产党的政策、并担负起了维护秩序的重责。在那些国大代表和家眷们的眼中,他这个“专员”已经摇身一变、俨然成为了起义者的代表——可天地良心,这时候的他甚至连轮船的目的地究竟在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呢!
在“中字102”上,由蔡智诚负责护送的四十五个人来自于八个家庭,他们都是国民党立法院长刘健群的幕僚。刘健群是贵州人,祖上在遵义城里开鞋帽铺,与蔡智诚家是街坊,刘院长本人当然没有卖过鞋子或者帽子,他从贵州法政学校毕业后就给何应钦当秘书,后来又帮蒋介石搞复兴社和“三青团”,虽然官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