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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主,宰相还是名将,而今都需要匍匐在他的脚下,看他的眼色,否则他大笔一画,你便性命难保。宰相魏玄同得罪了他,便被诬告谋反,含冤自杀。只要他开心,可以把威震四夷的名将黑齿常之锁拿入狱,一颗一颗地敲光牙齿,还“幽默”地询问:“你的牙齿并不黑呀,为什么叫黑齿?”这种生杀予夺、随一己喜好肆意践踏凌虐他人的感觉,真的………………好爽!当循规蹈矩不能受到奖励,而作恶可以不受惩罚反而得到高官厚禄的时候,有几个人还能坚持原则信守道德?当然,周兴不会把“卑鄙无耻”的标签往自己身上贴,他可以认为他是在“快意恩仇”。呵,堕落是多么容易多么快乐!总能轻易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_^
如果不是史书明确记载,我们无法相信一个谨小慎微奉公守法了半辈子的小吏,会摇身一变而为残狠暴虐的罗刹化身,也许就连周兴自己也不会想到吧。可见,只要给与充分的舞台和足够的诱惑,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邪恶因子。而武皇留给人们的展示空间是太太太太充分了,告密和严刑迫供谁人不会?愿意以此换取荣华富贵的人越来越多,而位子就只有那么几个。于是不断地有人密奏酷吏们的罪状,朝衙内你死我活的争斗已经到达血腥的巅峰,就连引领风潮的时代骄子周兴也开始感觉到了威胁。就在这个日暮天寒、雪将落未落的冬日,他收到了来俊臣邀他赴宴小聚的便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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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张广达:论唐代的吏,载于《北京大学学报》1989年第2期。
'9' 《朝野佥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这奇寒彻骨的严冬,和一个还算聊得来的朋友小酌几杯,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艳红的酒倾倒入杯,握在手里,像一抔暖暖的雪,配以主人的笑语殷勤,驱散了心中的寒意。而窗外,雪已经纷纷扬扬地飘坠了下来。
酒过三巡,来俊臣俊美的面庞上已现出酒醉的酡红,神态保持着一贯的谦恭,语气却多了些抱怨:“现在审案是越来越困难了,那些犯人越来越刁滑,个个都说冤枉。”
周兴闷笑,不以为意地道:“是这样的啦,刚抓来的时候人个个都说冤枉,斩决之后,就个个都没话说了。”(“被告之人,问皆称枉。斩决之后,咸悉无言。”)
他仰首饮尽杯中酒,傲然道:“所以关键还是两个字:刑讯。”
来俊臣即时给他斟满:“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刑讯也未见得完全有效。”
周兴淡淡地道:“那是你没有用对方法。”
来俊臣沉吟着,缓缓道:“这个人自己就精擅刑讯之道,也深知一旦招认便必死无疑,既已不存活命之心,又生性狡黠熟知审案过程,什么样的手段能让他乖乖伏法呢?”
他抬起头,眼里奇怪地发着光,盯着周兴道:“周兄,你是前辈,跟这种难缠的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你教教我。”
周兴哈哈一笑,对方眼里那种崇拜的神情让他很满足:“这个简单。现在不是冬天么,就地取材好了。找一个大缸来,把炭火生得旺旺的,把缸烧得发烫,请人犯进去坐会儿,考考他的忍耐力,看看他能呆多久。”他的唇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到那个时候,我估计,无论你叫他招什么他都会愿意的。”
“果然高明。”来俊臣微笑,眼色之丽,直夺美人之目,抬手叫手下人按周兴所说依样画葫芦地置办齐全。
炭火熊熊,缸已经烧到发烫,火光在来俊臣姣好的面容上投下阴影,明明灭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来俊臣长笑一声,翩然起身,朝着周兴深深一揖:“奉旨查办周兄与丘神勣合伙谋逆一案,烦请老兄入此瓮中。”
他抬头,目中笑意盈盈:“周兄可以自己检测一下,能在这里面呆多久。小弟也很有兴趣知道。”
周兴面如死灰,呆立当场,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冒出来,良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道:“你要我招什么?你说,我写。”
(本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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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笑吟吟地把他的老上司兼同乡谋反一案证据齐全地上呈皇帝,按律当杀,天子破格宽宥,流放岭南,但周兴作恶多端,结仇太多,半途为仇家所杀。这就是著名的“请君入瓮”的故事,流传至今已经成为使用频率极高的成语,继续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人们谈论起这件事总带着一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欣喜,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释然。来俊臣扳倒周兴,并不意味着对暴虐的反省,更不意味着暴政的终止,而是一个奸险恶毒的小人代替另一个,杀戮仍未休止,黑暗仍在继续,有什么好庆幸的?周兴是没有好下场,然而他会后悔吗?我很怀疑。做一个被人呼来斥去的小吏,在重重卷宗档案里耗尽青春,最后默默无闻地像小爬虫似的死去,就真的比他现在的选择更值得留恋?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任你公子王孙/金枝玉叶/名臣良相任他鱼肉,手里残杀了成千上万条人命,就算赔上他一条贱命,那也有赚无赔了。而升斗小民却要在这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渺茫希冀里沉默多久,忍耐多久?
常常感到,对于“请君入瓮”的莫名欣喜,不过是长期处于极权体制下无可奈何的民众的自我安慰罢了。善良的人们惯于用这样的神话来麻痹自己,认为只要最后下场可悲,就足以让后来的作恶者惕然心惊,止步不前。人们总是相信,恶人做了坏事会受良心谴责,即使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也会被夜夜噩梦折磨得寝食难安。其实,当希特勒下令象消灭细菌一样处死集中营里的犹太人的时候,当蒙古人挥舞着屠刀追逐残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时候,他们岂会畏惧冤魂索命,天道谴责?他们只会感到屠杀的快乐和征服的力量。一厢情愿地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穿了不过是精神胜利法的变种罢了,让这荒谬的现实合理化,让苦难变得可以接受,从而获得活下去的力量,而不必忍受知道这一切原本无可避免而又毫无意义,清白无辜的人被莫名其妙地凌虐伤害杀戮,而肆虐者不必付出任何代价。把一切希望寄托于天道循环,人们可以像牲口一样不必思考不必反抗继续逆来顺受,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在深不可测的痛苦中编织出各种玄妙美好的哲学和宗教,用以慰籍我们伤痕累累的心灵。
在家天下制度下的中古时代,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在那苍茫动荡的大时代中,谁不是任人鱼肉,命若尘埃?惨死在酷吏刀下的民众如此,就连酷吏本身,也有他们无法摆脱的宿命。他们就是武皇用来血腥整肃政敌的工具,一旦用完,就该扔了,因此他们不能不竭尽全力地去罗织甚至陷害,不断制造出新的“政敌”,来避免自己兔死狗烹的命运。然而一旦做得过头了,武皇又会抛出他们来做挡箭牌,砍下他们的人头来平息民愤。除此之外,他们还面临同类的倾轧,武皇更有意无意地鼓励这种自相残杀,隔一段时间就来个重新大洗牌。酷吏可怕可恨,但也可怜可悲。无论他们多么卖力,立下多大的功劳,也只能推迟而无法改变最终身死族灭的命运。对于这些粗鄙暴虐的小人,武皇从一开始就存心利用,不存有丝毫怜惜或不忍之心。他们出卖得越彻底,表现得越残忍越下贱越无耻,武皇在给予物质性奖励的同时,心中却越发鄙薄轻视,日后下手更是冷酷无情。他们注定只能忠实于武皇,即使知道自己会死在这个女人手上,因为除了她他们没有别的依靠。他们注定只能站在法律和公义的对立面,因为武皇正是无法通过正当程序解决才会借助于酷吏。既定的命运无可逆转,杀戮的尽头便是自我的终结。刀过人头落,血花飞溅,阿鼻叫唤,沉沦在地狱深处宛如罗刹般的酷吏,一面疯狂地享受着撕裂猎物的快感,一面无时无刻地感触到脖颈上越勒越紧的绳索,——这绳索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在她面前,他们也不过是微不足道可随意玩弄的棋子而已。
来俊臣之聪明,在于他能抢先一步看清本质,不停地向武皇申诉忠诚:我既能干又死忠,你要么不用酷吏,要么就用我吧,别另外找人了。在他的旷世名作《罗织经》,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置于武皇的掌心里,宣称“上无不智,臣无至贤。”自己做人的原则便是“功归上,罪归己。” 顺从上司不要怕别人说你献媚,忠心事主就要挺身而出做炮灰,纵然遭人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