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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9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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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田户,则能激励人人勤耕,争相早日抵消债金,以使耕田归己。当年齐国之田氏,正是这般‘私制’崛起也。秦国奖励耕战,变疲民为锐士,奥秘也正在于奖勤罚懒,岂有他哉!”
父亲长吁一声,竹杖便是一点,“相里家老,此事你便筹划了,宜早不宜迟,来春启耕前便分买田土。”
“老朽遵命!”相里家老慨然一拱手,却又嘿嘿笑得不亦乐乎。
“笑个甚来?”一语未了,老父亲也呵呵笑了。
“老也老也,竟经得一回‘吕庄变法’,高兴也!”言未落点,三人便一齐大笑起来。
整个冬日,吕不韦便帮着老相里奔波谋划,将这“吕庄变法”搞得分外扎实细致。老田户们感奋不已,全然忘记了窝冬,整日价忙碌备耕,偌大吕庄便是一片热气腾腾。大年那日,吕庄社火通宵达旦。父亲与老相里硬是被田户们抬了出去,神灵般坐在火把簇拥的高车上在全庄周游。吕不韦破例没有出门,陪着母亲在燎炉前守岁。
“不韦呵,娘有一事,你须得有个说法。”老母亲第一次这般认真。
“娘,又是婚配事了。”吕不韦笑了。
“婚配事小么?”母亲板着脸,“你业已三十有六,该当续弦了。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当真,不让娘看看孙儿了?打实说,我已托家老在濮阳物色得一女,大夫门庭,人家对你也略微知道些个,若是提亲,量来没有大碍。教娘说,这次便成亲,你只要住得三月,妻有身孕你便走,娘不拦你。商旅多别,难为人丁呵……”
“娘……”吕不韦眼睛也红了,“娘,儿多年未得续娶,并非定要官门之女。目下世事,商旅之家已经不再卑贱了。儿若想做个大夫,立即便能做。儿对母亲起誓:两年之内,定然婚配,否则,听娘指妻!”
“你呵,”母亲点点儿子的额头笑了,“有可意女子么?”
吕不韦一点头脸却红了:“只是,年岁太小,有些不当。”
“太小?二八小女?”
吕不韦点点头:“若是大得几岁,也许便给娘带回来了。”
“是这女子要嫁你,对么?”
“娘说得是。”
“不韦呵,”母亲慈和地笑着,“女小不为过。只要她家门有教,能跟你甘苦始终,纵是迟得两年再娶,又有何妨?娘只担心,你不用使女,身边又没有个女子操持衣食寒暖,终是活得不浑全呵。”
“娘,”吕不韦勉力笑着,“夫妻为人伦之首,儿只是不甘轻率罢了。两年之后,娘定然满意便是。”
“好,娘便等着了。”母亲拭了拭眼角,一如既往地笑了。
倏忽之间,冬去春来,雪消冰开,中原大地的启耕时节来临了。便在这耕牛点点的时刻,一骑快马出邯郸,渡大河,从白马津便直下了吕庄。是夜,吕不韦小庭院的灯光直亮到东方发白。清晨时分,驾车执事越剑无便一马去了白马津渡口。暮色时分,邯郸来人也飞马离庄。吕不韦便也开始了诸多头绪的忙碌。
这一日,正是清明节气,夹道杨柳在纷纷细雨中湿漉漉的嫩绿,族中商人的车马也在细雨中急匆匆的上路了。清晨起来,吕不韦去庄外祭扫了祖先陵园,回来收拾好车马便要向父母道别。正在此时,却见相里家老走过来低声道:“老朽送少东上路吧,两位老人从后山去祭祖了。”吕不韦痴痴一阵,对着父母亲的庭院深深一躬,回身又对家老深深一躬:“相里老爹,拜托了。”老相里顿时老泪纵横:“少东毋忧,天佑吕氏,老主家平安大吉。代老朽给西门老兄弟道个好……”吕不韦认真一点头,转身便大步出门去了。
缁车辚辚出得庄门,吕不韦却愣怔了——吊桥内外的大道两边,男女老幼齐刷刷夹道而立,处了族中的晚辈少年,竟全数都是吕庄田户,细雨蒙蒙之中,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骤然之间,吕不韦两眼酸热,泪水竟盈眶涌出,一个挺身便站上车辕拱手高声道:“父老兄弟姐妹们,不韦告辞了!不韦不会忘记故土,不韦还会回来——”
“少东恩公,万岁——”绿蒙蒙原野便是一声春雷般的呐喊。
“后生们上!抬恩公上路——”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了一声,吊桥里边的大群精壮便是一声呼喊,黑压压围过来抬起缁车牵走三马,一声“万岁!”呐喊,便听嗨地一声虎吼,一辆足足两千斤重的青铜缁车便忽悠上了肩头!
细雨蒙蒙,号子声声,雨水夹着泪水,吕不韦颤栗的心田湮没在了无边的绿野之中。
这是公元前二百六十年的春天,吕不韦踏上了西去秦国的漫漫官道,开始了一条亘古未闻的谋国之路,低谷时期的战国历史,轰轰然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四章 咸阳初动

一、幽幽南山 不宁不令
一进四月,长史与给事中属下的两大官署,便随着老秦王悉数搬到了章台。
战国之世,中原大河流域的气候与今迥异,林木苍苍,潮湿炎热,大象犀牛鳄鱼剑齿虎等诸般丛林热地动物寻常可见。号称金城汤池的大咸阳,虽占尽兵家地利,然在气候上却正好窝在渭水一个臂弯里,背后是高耸的北阪,东西是构成巨大河弯的林木山塬,惟余南面来风,却有远处的南山(秦岭)巍巍然横亘数百里。大风口不利,咸阳的夏日便分外湿热。时人谚云:“金城无风,汤池多水,逢夏流火,燎炉烤背。”说得便是这大都咸阳,逢夏便是火炉一座,整日价挥汗如雨。商鞅建造咸阳之初,便在南山风口为孝公建了避暑的章台,可见选定咸阳城址并非不知其弊,只是利害权衡更重安危罢了。
年年入夏,秦昭王都要在章台住得三两个月,轻车简从,一有大事便立即赶回咸阳。然则今年却是不同,非但兴师动众地迁去了王室直属的所有官署,且明诏朝野:太子嬴柱镇国,丞相蔡泽晋爵纲成君,开府总摄政事。诏令一发,咸阳老秦人便是纷纷揣测,然慑于“不得妄议国事”的法令,只能是私相窃窃罢了。
国事不明,国人议论不安,春秋战国谓之“国疑”。寻常多见者,大多是“主少国疑”,说得是幼主在位,国人便对朝局动向多有疑惑揣测。如秦昭王这般雄强君主在位,而使国中扑朔迷离者,却是当真少见。究其竟,在于秦昭王在位五十余年,目下已经是年逾七旬,如此明诏朝野,便大有临终善后的意味。大争之世,一代君王便是一代国命,其对庶民生计的作用无论如何估计都是不过分的,更兼太子的平庸孱弱朝野皆知,国人难免疑窦丛生。
老秦人窃窃私议,尚商坊却是响动大起。这尚商坊,是咸阳建城时特辟的山东六国商贾区,也是六国商人与游士学子在秦国聚居的坊区,赫赫然十余万人,超过了任何一个大都会的外国商旅,只有战国初期的魏国都城安邑与齐宣王时期的临淄可与之比肩。这尚商坊大商名士云集,议论国事全然战国奔放之风,火辣辣热腾腾以切中要害为能事。秦国每有大举,尚商坊便是一片议论一片忙碌。议论之要,便是传播消息辩驳根由论争对策。忙碌之要,却是向本国急发“义报”,警告预为应对。秦昭王明诏一发,尚商坊便有了一个惊人传闻——老秦王风瘫了!秦国要乱了!无论是酒肆客寓,还是行商坐贾,到处都是一片慷慨高声,话题也是惊人地一致:秦国势必衰落,山东该当如何?
风声很大,咸阳官府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既没有依秦国律法追查六国商人“妖言惑众”,也没有加强商旅关卡的盘查,更没有尚商坊传闻的大举动——封锁函谷关,课六国商人以重税,而后尽行驱赶六国商旅,从此闭关自守。如此旬日过去,六国商旅们虽大惑不解,却也不敢造次生事,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便在这主老国疑国人惶惶之中,一支马队拥着一辆青铜传车出了咸阳,直向南山而来。尚商坊便又是一则传闻:谒者方车非时出城 ,老秦国必有异动!
却说这谒者传车进得南山河口,谷风习习凉爽宜人,湮没在遍山林木中的章台,更是一片清幽静谧。传车从林间大道进入章台石门,稳稳停在了长史官署廊下。长史大臣桓砾迎了过来,与谒者低声交接得几句,从谒者手中接过一只两尺见方的铜箱,便匆匆向秦王书房去了。方到长廊尽头,桓砾便见白发白须的老给事中向他摇了摇手,示意稍候片刻。两人都是老臣子了,只此一个手势便清楚:老秦王正在午眠。桓砾一句话不说,便肃立在廊下静候。
过得片时,便见书房大门无声滑开,一个少年内侍走出来向老给事中一点头便去了。给事中又向桓砾一招手,接着便是长声一呼:“长史桓砾晋见——”
书房隐隐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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