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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步兵竟从生死搏杀中脱离接触,纷纷隐没在烟尘之中。
赵括脸色骤然一沉,对身旁中军司马一声叮嘱:“你来掌旗,立即调遣长平主力参战!”便飞身跳出望楼,灵猿般飞步下了云车,飞身上马一声高喊:“千骑队掩杀——!”那支一色林胡野马做战马的精骑便风驰电掣般扑向了无边的烟尘之中。
黑色秦军在烟尘掩护下边战边退,旗帜阵形已经散乱不整。赵军士卒眼见上将军飞骑队一马当先,顿时一片欢呼雷动,遍野呐喊着便追了下去。秦军虽在撤退,却是杀一阵退一阵,那“王”字大旗总是时隐时现地飘飞着,眼见又一个时辰过去,赵军虽是步步紧追,却还是无法包抄全歼这支秦军。便在此时,遥闻丹水东岸杀声震天马蹄如沉雷动地,显然是长平的赵军主力杀到了!陡然之间,便闻散乱秦军中一阵凄厉号角,秦军大肆呐喊着:“快跑啊!赵军援军来了!”便一队队消失在漫天烟尘之中。
烟尘渐渐散去,秋日暮色之下,眼前却是连绵横亘的老马岭,沿着山麓便是南北一望无边的秦军营垒,苍黄的山腰旌旗招展,营垒后山谷的几座粮仓竟是隐隐可见。赵军漫山遍野地压了过来,四野旗号都在询问上将军号令,是进攻还是后撤?
“原地扎营!明日攻敌!”赵括一声令下,大军便在暮色之中忙碌扎营造饭了。
陆续赶来的各路大将正在向赵括禀报战场清点结果,便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在辕门前陡然停止,几名都尉大步匆匆进帐急报:山口被攻占的一座秦军粮仓是空仓,秦军有诈!赵括思忖一阵冷笑道:“将军便说,何诈之有?”为首老都尉挺胸高声道:“末将等以为:秦军败退,是有意诱我军入伏!”赵括便有些不悦:“你等都是这般看么?”“是!末将等都以为秦军有诈!”八名都尉竟是异口同声。赵括脸色更见阴沉:“那你等说,该如何对策了?”老都尉赳赳高声答道:“立即退回丹水东岸,坚守长平,寻机再战!”
“岂有此理!”赵括终于忍无可忍,“分明是秦军不敌我军战力,如何便成诱敌?王龁好勇斗狠之徒,能抛下三万多具尸体诱敌么?一座空仓,有何诈术?秦军建了六座粮仓,能在旬日之间都装满了?老马岭之下,我军大占优势,兵力倍敌,纵有小诈,能乃我何!”
“上将军差矣!”老都尉扑拜在地,“末将等追随马服君抗秦多年,又追随廉颇老将军与秦军对峙三年,素知秦军战法:不战则已,战则无退!绝不会伤亡三万余,反退回壁垒坚守不出。秦军图谋,显然是要吸引我军聚拢在此,好围而攻之!”
“愿上将军纳谏!”八名都尉齐齐跪拜在地。
“老将军,你等当真滑稽也!”赵括哈哈大笑,“围而攻之?兵法云,十则围之!你等只说,秦军有多少兵力?五百万么?王龁却拿甚来围我?说甚战则无退,那是遇上了廉颇与你等怯懦将军!三万伤亡而不出壁垒,便是吸引我军聚拢么?那是怯战!不敢出垒!我军正是要聚拢猛攻老马岭,纵是他要诱我,我便不能反客为主?我便不能将计就计?亏了你等追随先父多少年,阏与血战之胆识没有留下,倒是跟着老廉颇学了一副软骨头!”
这一番凌厉斥责直是嬉笑怒骂极尽揶揄嘲讽,八名老都尉不禁便是面色惨白,默默起身一拱,便都悄无声息地出帐去了。赵括也不理会,转身便忙着各营巡查去了。将近三更时分赵括刚回到辕门,便见斥候营总领飞马前来,下马便是一声急报:营后河谷,八都尉一齐剖腹自杀!
赵括大惊,立即上马随斥候营总领飞驰而去。穿过大军营地一箭之地,便见一道清波滚滚的河流横在眼前,这便是赵军的目下水源。河边已经是火把汪洋了,一片圆滑的白色大石后,八具怒目圆睁的尸体人各直挺挺跪坐在一张草席上,临水列成一排,双手紧握着插进腹中的短剑剑格,鲜血溅得白色鹅卵石点点殷红!一幅大白布横在河滩,赫然便是八个大血字——老夫八人,绝非软骨!万千士兵们在火把下铁青着脸色,竟没有丝毫人声,只有秋风吹动着火把的呼呼声,只有小河流水的哗哗声。赵括紧紧咬着牙关跪了下去,抱着老都尉便是嘶喊:“老将军!何至于此啊!”
萧瑟秋风中,赵括骤然起身大喊:“将士们,赵括轻言,致使八位老将军蒙羞自戕!大战之后,赵括情愿一死报偿!将士们毋得寒心怯战!我军仍要大破秦军!只有大胜,才能安抚八位老将军在天之灵!”
“大破秦军!大破秦军!!”河谷山野便是震天动地的呐喊呼啸。
次日清晨,当太阳挂上山顶薄雾散去之时,赵军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这次赵括兵分两路:第一路二十六万大军,自己亲自统率,向西进攻老马岭;第二路二十五万大军,由副将赵庄统率,向南开进二十里,攻取秦军大将蒙骜镇守的丹水壁垒。其所以如此部署,在于赵括算定,即或秦军两道防线以最密集之兵力计,最多也只是五十万,自己兵力完全可两面大举施展,使秦军不能为援。
先说老马岭。这里原是赵军之西垒,即西部防线,三年前被王龁初战夺得,至今已经固守三年。这道壁垒横亘老马岭将及山顶处,南北八十余里,中段便是高平关要塞,两端便是连绵山岭与壕沟壁垒。白起的山洞秘密行辕,便在老马岭南端的光狼城外的狼城山。赵军步卒方阵汹涌冲上山坡,第一道险关便是距离营垒半箭之地的山腰壕沟。秦军在壕沟中早已塞满了树枝干柴,赶赵军先头士卒堪堪铺垫好壕沟车而后续大队即将过沟时,突然战鼓大作,山顶秦军营垒便是火箭齐发。这火箭箭头缠布,布疙瘩渗满火油,壕沟中事先浇了猛火油的木柴树段一遇火箭,骤然间便是烈焰冲天黑烟滚滚,山坡林木连带燃烧,赵军士卒顿时便陷入满山火海。与此同时,高处营垒的石礟与磙木擂石轰隆隆密集滚砸下来,赵军士卒的冲锋阵形大乱,一时便海水退潮般哗的退到了山下。饶是轻灵快捷,士卒也多有死伤。
看得一时,赵括高声下令:“全军后撤三里,尽烧山坡剩余林木!大火熄灭后再攻,看秦军有多少猛火油!”片刻之间赵军后撤,上下齐烧,老马岭顿时成了汪洋火海,沿山连绵烧去,竟是整整烧了一日一夜!次日清晨,老马岭已经变成了焦黑丑陋的一道山墚,烟雾漫卷草木灰随风旋舞,竟是遮天蔽日一片混沌。将近正午,烟雾渐渐散去,却见老马岭山顶营垒一片寂静人影皆无,连秦军的黑色旌旗也没有了。
赵括在云车上了望良久,断然下令:“再度攻垒!”
红色大军潮水般卷上山坡,山顶营垒依旧一片寂然,秦军似乎当真被山火烧退了烧死了。然则便在赵军要越过壕沟之时,突闻隆隆战鼓惊雷般响起,焦黑的营垒齐刷刷冒出大片黑黝黝松林,一面“王”字大黑旗迎风猎猎,顷刻间便是磙木擂石夹巨礟当头砸来。同时一阵响亮急促的梆子声,秦军强弩万箭齐发,箭雨裹挟着尖利的啸叫倾泄而下。秦军强弩全部是连弩机发,箭杆粗长几如儿臂,箭头粗大几如矛头,任你坚甲厚盾也是锋锐难当!更有奇者,此等粗大长箭,便是收敛拣起,赵军士卒的膂力轻弓也无法使用,这对于精于骑射的赵军当真是无可奈何。眼看秦军犹在壁垒且防守战力有增无减,赵军只得又一次退下山来。
正在此时,斥候司马飞马来报:“赵庄将军南线受阻,无法攻克秦军壁垒!”
南部丹水防线,却是蒙骜大军在十日之内赶修的营垒。这道营垒西与老马岭南部壁垒隔河相接,从丹水东岸向东北伸展数十里,恰恰搭在太行山西麓山岭上。虽然是紧急赶筑,却也是深沟高垒器械齐备,丝毫不亚于西线老营垒。由于有丹水阻隔,老马岭山火并未烧到丹东山地,赵庄大军的猛攻便是轮番不休。蒙骜原本以稳健缜密见长,将器械兵力之交互配置部署得天衣无缝,任赵庄大军轮番不休的猛攻,十五万大军的营垒竟是岿然不动。
接到南路受阻消息,赵括心下便是一沉,如此攻法,眼看是无望突破秦军壁垒了,然则不攻又当如何?赵括竟一时没了主意。思忖一番,赵括心中一亮,下令休战后撤十里扎营,同时下令赵庄大军也向北后退十里扎营,大军重新聚拢。赵括的谋划是:明日若再不能攻陷老马岭,便原地扎营对峙吸引秦军主力,而后派出五万轻骑东出滏口陉进河内,突袭秦军背后!
暮色时分,两军刚刚聚拢,炊烟堪堪升起,行辕外马蹄骤响,便见斥候营总领一马飞到,铁青着脸色急报: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