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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智慧,如何便生在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师弟身上?”每次都引得孙膑一阵大笑。孙膑感慨师兄的苦难身世,对师兄的处处争先的禀性毫不感到别扭,反而是时时事事的谦让,因与自己性格相合,却也没有显得丝毫的做作,倒是与师兄处得特别融洽。久而久之,便有人说他们师兄弟是“刚柔相济,天做之合。”奇怪的是,老师却从来没有对他们的友情做过评判,最多只是笑笑而已。现下想来,孙膑对老师的先知当真感到了不可思议!
到了魏国,他们遇到了当时正在为没有名将而苦恼的魏惠王的隆重礼遇。由于出乎预料,庞涓是非常的惊喜,非常的激动,整整对孙膑诉说了一个通宵,全部是如何为魏国打天下的宏大谋划,竟没有问一句孙膑在魏国将如何打算?庞涓的口气神态中透漏出一个鲜明的消息——报效魏国,庞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魏国的军权是庞涓一个人的!孙膑何等灵慧,自然是觉察到了这种强烈的潜台词。孙膑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师兄啊,魏国很器重你,我看也用不着到齐国去了。我们还是原来谋划,我回齐国。老家族人还有许多事儿等着我呢。”庞涓高兴得大笑了一阵,“好!明日到十里长亭,我为师弟饯行。说不定啊,我们日后还要联军作战呢!”孙膑也笑了,“那可未必,倒是两国交兵的时候多一些呢。”“哎呀,师弟。”庞涓恍然正色问:“果真如此,你如何应对?”孙膑坦然道:“那还用说?各有其国,各为其主,私情不扰国事嘛。”庞涓长长叹息了一声,“是啊,不能两全也。”便卧在榻上不再说话了。
也许是天意,他们的命运又一次发生了转折。
第二天清晨,当孙膑已经在收拾简单的行囊时,驿馆外马蹄声疾,没想到竟是魏惠王亲自来到!庞涓连忙迎了出去,魏惠王却是脚步匆匆边走边问:“庞涓啊,先生呢?可不能让他走啊。”庞涓一怔,“先生?但不知,大王所问何人?”“何人?孙膑啊!”魏惠王哈哈大笑,“我也是方才知道的,孙膑是孙武的七世孙啊,名门大才呢,你这师弟呀,了不得!”说着已经匆匆进门,向孙膑便是深深一躬,“魏罂敬贤不周,尚望先生鉴谅。”孙膑愕然,竟忘记了扶住魏惠王,“魏王?这,这是何意?”魏惠王豁达的笑了,“先生啊,这些探事斥候忒苯,本王也是刚刚知晓的,多有怠慢了。”说着便又是深深一躬。孙膑这下倒是连忙扶住,“魏王,在下正要告辞,不知魏王所说何事?”“先生好诙谐也!”魏惠王大笑,“先生乃孙武后裔,名门出大才,魏罂如何能放先生?请先生回宫,魏罂为先生接风!”
孙膑恍然大悟,却不禁生出一丝腻烦,他素来不喜欢张扬家世,更不喜欢以祖先名望获得器重,便淡淡一笑拱手道:“启禀魏王,孙膑只是孙氏旁支,不敢妄称孙武后裔。更何况才疏学浅,比我庞涓师兄相差多矣。不敢劳魏王大驾,孙膑要回齐国料理家事去了,就此告辞。”
魏惠王很能转圜,拱手笑道:“先生谦恭礼让,更见高才美德。鬼谷子门生,魏罂可是求之不得,哪敢放走?庞涓孙膑,都是本王的佳宾,先生请。”
庞涓一时尴尬难堪得无地自容。突然,他觉得孙膑欺骗了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显赫家世,却偏偏在自己即将被委以重任时“泄露”家世,使他凭空受到冷落,其心机何其深也!刹那之间,他对贵族子弟的本能憎恶油然而生,满脸涨得通红!但是庞涓死死的咬牙忍住了,他知道,这正是自己的又一个悬崖时刻,必须忍耐。他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借着魏惠王的话头,上前挽起孙膑的手笑道:“师弟,走啊。魏王求贤若渴,师弟如何自居清高,却是少了礼数?”魏惠王高兴的笑了,“然也然也,庞卿端的豁达。先生请。”
孙膑只得去了,心里却老大不舒坦。
魏惠王大是高兴,席间立即正式册封庞涓为上将军,孙膑为上卿。在魏国,这两个职位的爵次是同等的,只不过上将军是军权,上卿则是综合性的国政大权,几于丞相接近。庞涓立即谢恩受封了。孙膑却坚辞不受,只是答应留在魏国给师兄襄赞一段军务,不敢受职。魏惠王虽然老大不悦,却也不好勉强,只得暂时拜孙膑为客卿。
孙膑记得很清楚,那晚回来,庞涓就早早歇息了,没有与孙膑再说一句话。孙膑却在庭院里徘徊了半宿,直到刁斗打了四更,才去了卧榻躺下。
为了扶助已经被封为上将军的庞涓尽早站稳脚跟,然后自己也可以安心离开,孙膑全力为庞涓赞划军机,有时即或当着魏王,也直言不讳。想起来,阴谋就是在这时候开始孳生的。阴谋开始的细节和过程,在孙膑的记忆中已经不清楚了,可以说,那是被后来的巨大灾难所带来的痛苦淹没了。他睿智明晰的心海里,惟独留下了两片深深的烙印——魏惠王不想让齐国拥有与庞涓相匹敌甚至超过庞涓的兵家大才,这是阴谋的根基;庞涓对他的才华,甚至对他的家世的忌惮,以及对他的“深沉心机”的憎恶,是阴谋的枝叶。没有魏王的默许,庞涓不可能对他这样的名家实施公然的陷害和残酷的膑刑 !没有庞涓的撺掇权术,魏惠王则不可能视他为“魏国的威胁”。
在被监禁并被残忍的挖掉膝盖骨时,孙膑对陷害阴谋都一无所知。突然降临的灾难,使他的心智完全懵懂了。他的狂乱失态、呼天抢地与语无伦次的辩解,自然的被当作“惊吓失心”——疯了!真是上天佑护啊。否则,陷害必然还将继续,直到他生命消失。从庞涓轻蔑的大笑中,孙膑突然悟到应该继续疯下去。于是,他真的疯了,没有冷暖,没有饥饱,没有廉耻,没有尊严,象猪,象狗,象乞丐,傻漫漫直愣愣的游荡着。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天赋智慧与无与伦比的悟性神奇的复活了。当他在寒风料峭的冬夜,遥望着深邃苍穹灿烂的星斗时,阴谋的孳生伸展,竟象图画一样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一切都是那样清楚,就象他对战场风云的洞察。他的智慧告诉他,面对阴谋迫害,他只有以坚韧的意志和最荒诞的方式求得生存,伺机逃走。
十载寒暑,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机会,齐国使臣将他秘密的带出了魏国!
“先生,齐王看望你来了。”
轮椅转了过来,孙膑看见田忌和一个红衣高冠的人站在院中,那肯定就是赫赫威名的齐王了!还没等孙膑行礼,齐威王已经走过来深深一躬,“先生受苦了。”孙膑拱手做礼,“病残之躯,不能全礼,我王恕罪。”齐威王豁达的笑了,“先生不必拘于俗礼。从今日开始,先生不必对任何人做礼。”眼睛一瞄,却看见了旁边的“山川地形”,惊讶笑道:“敢问先生,这是观赏么?”田忌走过来一看,也大为惊讶,“先生何时所制?”孙膑微笑道:“闲来无事,我指挥两个使女堆砌的。”
“我王,先生做的是魏国山川地形!”田忌兴奋的指点着。
齐威王仔细一看,恍然大悟,“先生在揣摩战事?”
“习兵之人,陋习也。”孙膑谦逊笑答。
“先生,魏国已经大举进攻赵国,同时在巨野泽北岸屯兵八万。先生对此有何高见?”齐威王倒是开门见山,谦恭求教。
孙膑淡淡一笑,“噢,终究是开始了。”他一点儿没觉得突兀,侃侃道:“魏国攻赵,是吞并天下第一步。赵成侯新丧,太子刚刚即位,魏国抓住这个时机,显然想一举灭赵。以赵国目下之将才兵力,绝非魏国对手。近日之内,赵国必然要向齐国求救。”
“齐国当如何应对?”
孙膑微微一笑,“敢问齐王之志若何?”
“先生何意?”
“齐王若满足于偏安东海之滨,则赵国可任其自生自灭。齐王若志在天下,则赵国存亡事关重大。”孙膑笑着顿住了。
齐威王拊掌大笑,“东海一隅,窝得人心慌呢。”
孙膑点了点头,“齐王须知,赵为大国,可使魏国增加六百余万人口、一千余里国土。赵国一灭,燕国与中山国便失去屏障,魏国可顺势攻灭。那时侯,整个大河之北,直到阴山草原与辽东海滨,纵横万里,皆成魏国,其势将难以阻挡。”
“先生之言,洞察深彻。上将军荐举先生为齐军统帅,筹划救赵之战,恳请先生万莫推辞。”突然之间,齐威王说出了来时尚有犹豫的决断。孙膑的短短剖析,已经使他感到了这位兵家名士并未因这场人生灾变而心智衰颓,他的智慧依然在熠熠闪光,而且更有了一种老辣洗练的成熟与深沉。历经劫难而身负大任,这种人绝不会误事!这便是齐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