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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该教那些兼并民田的六国贵族们说说,也该教那些流着血汗为人佣耕的农人们说说!好词都是儒家博士的?儒家便是文明?儒家便是天理?儒家经典便是文明?王道仁政便是天理?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身份!何等文明?何等天理?复辟的文明!乱政的天理!朕今日就是要杀杀这复辟文明的威风,灭灭这王道天理的志气!朕就不信,没有这般文胆,没有这般天理,天会塌下来,地会陷下去!大秦郡县制就会被取代!六国贵族也好,这家那家也好,谁想复辟,尽可与大秦较量!朕今特诏:丞相李斯所奏,照准实施。这,是朕对复辟者的一道战书!”
一番嬉笑怒骂,挟雷霆万钧之势震慑人心,博土坐席区一片沉寂,大臣们却骤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呐喊:“皇帝万岁——大秦万岁——”
三日之后,嬴政皇帝的诏书附着帝国丞相府令颁行天下了。
嬴政皇帝的诏书只有两句话:“大朝所议,制日:可。准以丞相府令颁行郡县。”
随附的丞相府令名为《文治整肃令》,全部将李斯的朝会奏对化作了实际政令,其包括方面是:
其一,废除议事制度。所谓禁议论,这是最实际的一条。要申明的是,被禁止的议事不是正常的朝会议事,而是由皇帝“下群臣议事”的有关特定重大事件的商讨决策制度。就其实际而言,这种议事与其说是一种明确的决策程序,毋宁说是战国论政风习所形成的一种传统。但无论如何,这是一种通行的事实,而且为朝野所认可。所以,若不明令禁止,则有可能在大事不交群臣议决时反而遭受非议。是故,李斯主张禁议论,首先便是废止了最具有传统根基的“下群臣议事”的习惯程式。这便是李斯所说的“禁之便”(禁了有好处)的实际所指。中央国府取消议事传统程式,流播民间的种种议论便没有了强大的传递渠道,帝国决策便很容易保持一致。从当时的情形看,禁议事不能说没有合理性。
其二,禁止民人私议政事,尤其严厉禁止“以古非今”,明定“以古非今者,(灭)
族!”这个民,是朝臣之外的所有民众,其本意目标当然首指士人阶层。就事实而言,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强权镇压民众言论的重大事件,其负面影响极为深远。然则,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禁令明确指定了非议秦政的具体所指:以古非今。从尊崇革新维护革新的意义上说,它充满了不惜以强大权力维护新政成果的坚定性,最大限度地张扬了战国时代“法后王”的变革精神。但是,禁止议论政治本身,却也开启了思想专制的先河。从史料角度说,尚未发现帝国时期真正因“以古非今”言论而被灭族的记载。这一事实间接地证明:这一法令的威慑意义大于实际执行的强度。
其三,焚烧史书及民间所藏诗、书,期限为三十天。这一政令的当时含义很清楚:根除攻讦秦政的根基依据。李斯的庙堂对策及其政令,也都同时明确了豁免方面: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不在此列,官府藏书不在此列,法令典籍不在此列,秦国史书不在此列,各种政令典籍与理财资料(图书计籍)等不在此列。后来的史料证实,这道政令在实施中远远没有政令本身那般彻底。真正的天下典籍,除了藏于洛阳周室的先秦史书损毁最大,可说是基本不存外,其余百家典籍并未损毁多少。主要原因在两处:一则是官府收藏的诸子百家典籍仍在,二则是散布天下的民间藏书不可能被全部收缴。东汉王充的《论衡·书解篇》云:“秦虽无道,不燔诸子,诸子尺书文篇,具在可观。”《通志·卷七十一》云:“(先秦典籍之丧失)非秦人亡之也,学者自亡之耳!”刘大魁之《海峰文钞·焚书辨》云:“六经之亡,非秦亡也。(秦防儒者)
道古非今,于是禁天下私藏诗书百家语,博士之所藏俱在,未尝烧也。”李斯奏对中分明说民间百家语在焚烧之列,何有王充等“不燔诸子”之说?只能说明,这道政令在实际执行中是有着很大的弹性的。毕竟,这道政令的本质目标是与复辟暗潮相呼应的“道古非今”的政治思潮,而不是藏书本身。
其四,禁私学。春秋战国学术繁荣以至鼎盛,私学之兴起居功至伟。帝国政令禁止私学,对中国文明的杀伤力远远大于“焚书”与“禁议事”两项。因为,这是从根本上遏制了文明源头的多样性与丰富性。私学被禁,名士大家的私学弟子若不散去,便得秘密藏匿于深山大泽,或得改换名目以继续传授学问。后世史家发掘这一方面的史料极少,只有一条记载,这便是《汉书·楚元王传)的记载:“楚元王交,字游……好书,多才艺。少时尝与鲁人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于浮丘伯。伯者,荀子门人也。及秦焚书,各别去。”
其五,立官学。所谓“以吏为师,以法为教”,根基在确立官学。立官学,是禁私学的必然补充。但从实际情形看,秦帝国之初正当战国私学传统极其强大之时,官学在事实上也只能是国家设立的博士学宫而已,各郡县尚没有兴办官学之记载。
帝国政令的目标很清楚,就是要通过官学来保持国家政令的统一,来凝聚种种社会思潮。值得注意的是,同时期的西方罗马帝国也是以法令为教,以律师为传授教习。两大尚未相通的文明体系,在同一时期采取了本质同一的治理方式,蕴含着何等必须探究的东西,实在值得深思。
列位看官留意,公元前213年春,始皇帝嬴政禁止并焚烧民间私藏政治典籍,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极其深远的“焚书”事件。与其后的“坑儒”事件一起,嬴政皇帝乃至整个秦帝国,因此而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两千余载厚诬之下,已经无以使后人认知全貌了。人们因此而将嬴政皇帝看作暴君,而将秦帝国视作暴秦。甚或不屑于做任何历史真相的追究了。作为一起有着深刻历史背景,且发自必然的政治事件,“焚书”事件在政治上的积极意义,已经被后世儒家夹杂着仇恨心理的单向价值评判所淹没了。这种居于统治地位的单向评判,大大掩盖了“焚书”事件的反复辟的政治本质。在岁月流逝的长河中,一场反倒退反复辟的政治战役,被褊狭地演绎成了一场恶意毁灭文化的暴行。这种评判,折射着我们民族时常痉挛性发作的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刻意失察,折射着我们常常因这种刻意失察而导致的种种悲剧。至少,人们已经忘记了,“焚书”事件是帝国新政面对强大的复辟势力被迫做出的反击,是新文明为彻底摆脱旧时代而付出的必然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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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吕氏春秋·仲冬纪》云:“仲冬之月……土事无作,无发盖藏。无起大众,以固而闭……命之曰畅月。是月也,省妇事,毋得淫,虽有贵戚近习,无有不禁。”
② 阳武博浪沙,阳武为秦县名,大体在今开封西北。博浪沙为其时驰道路段名,大体在今开封与郑州之间,在今河南原阳县。博浪沙事件在始皇帝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韩国旧贵族张良主谋。
三、光怪陆离的铁血儒案
博士学宫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惊蛰朝会的次日夜里,统领学宫的文通君孔鲋逃亡了。博士仆射周青臣连夜禀报了奉常胡毋敬,两人一起夤夜晋见皇帝。嬴政皇帝却是淡淡一笑:“走了也好,只要儒家不生事,去留自便。”胡毋敬周青臣一时大为惶惑,秦政历来法行如山,高悬廷尉府正堂的便是商君名言:“有功于前,不为损刑。有善于前,不为亏法。”皇帝更是从未宽恕过一个罪犯。如何有封君爵位的大臣逃亡了,皇帝竟能淡然处之?
嬴政皇帝见两人愣怔,又是淡淡一笑道:“孔鲋并无实际职掌,其心又不在国政,走便走了。焚书也好,禁议也好,本意都在威慑而已,还能真杀这些文士了?”两人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出得皇城便呵呵笑了。奉常胡毋敬总领文事,便叮嘱周青臣:不闻不问,听之任之。于是,周青臣回到博士学宫也便没了任何动静,只与几个志在治学的博士埋头整理经典。
周青臣没有料到,孔鲋逃亡之后的三日里,博士连续逃亡四十余名,几乎清一色的儒家博士,七十二博士只剩下了二十余名博士。周青臣大为惊慌,立即再次禀报胡毋敬,两人又再次进了皇城。皇帝这次显然认真了一些,召来丞相李斯共同议决。李斯见嬴政皇帝并无追回逃亡博士之意,思忖片刻,提出了一个方略:在焚书令之后,立即颁行一道广召天下文学之士的诏书,一则可向天下彰显秦政弘扬文明之宗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