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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能性。对三路秦军而言,则由于大半年没有重大战果,将士们有些愤愤然急躁起来,整日嗷嗷求战。王翦多次严令加以反复申述,也仍然不能平息喷发于军营的汹汹战心。在秦国朝野,则渐渐弥漫出种种不耐议论,指责王翦畏赵不战灭秦军志气。也就是说,大半年相持如同当年的秦赵上党大相持一样,已经引出了种种骚动。
诸般消息聚到咸阳王城,秦王嬴政立即召李斯、尉缭会商。
李斯尉缭不谋而合,一致认为灭赵不能急功,若能在明年下赵已经是匪夷所思,不能求战心切,更不能催战于王翦。秦王爽朗大笑道:“我与两卿同谋也!不求战,不催战,静观其变,看他赵国能耗得几多时日。”李斯道:“大谋如此,然也不能当真了无动静。臣意,当使顿弱南下赵国,投石激变,或可使赵国自乱阵脚。”尉缭立表赞同。君臣三人遂商定部署:一则派特使北上燕国命顿弱南下激变,二则由李斯秘密赶赴井陉山与王翦共谋战事。
却说顿弱虽身在燕国,事实上却推动着掌控着赵国的种种变化。郭开总能恰如其分地接到求之不得的消息,李牧庞煖的种种掣肘,赵葱颜聚的飞快擢升等等等等,无一不有着顿弱设立在赵国的“商社”的影子。如今,赵国情势已经恰到火候,正在顿弱要上书禀报秦王自请南下赵国的时刻,秦王特书恰恰到了。顿弱展开竹简便是一阵大笑:“君臣两心如此相通,宁非天意哉!”
旬日之后的一个雪夜,顿弱马队飞进了邯郸,飞进了商社的秘密寓所。
次日清晨,上卿府舍人便有了回音:郭开将在胡风酒肆的云庐会见顿弱。
胡风酒肆,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林胡大商所开的胡店。在邯郸,乃至在天下列国,这胡风酒肆都是赫赫其名。名之大者在三:其一占地最大,举店六百余亩居于邯郸商社云集的中心区,尽占车马通衢之便;其二有最为本色的胡地风情,草原葱绿胡杨金红帐篷点点炊烟袅袅,金发碧眼的胡女赶着雪白的羊群白云般流过,佳客随时可尝野合之乐趣,亦可将牧羊胡女揽进大帐做长夜销魂;其三有最为华贵隐秘的单于穹庐,可供大商巨贾邦交使节游学名士纵情密商酣畅议论。近百年来,这一片胡风酒肆不知搅动了多少天下风云。至少,吕不韦的赵国起事便是以这胡风酒肆为根基的。顿弱携巨金北上,几年来不知多少次在这片云庐与赵国权臣密会,一丝一缕地撬动着赵国的河山根基,成箱成袋地挥洒着秦国的金钱财货。今日眼见赵国这座巍巍大山根基松动,顿弱只要在最要害的穴位猛刺一针,这座大山便会轰隆隆崩塌沉陷了。唯其如此,辎车在漫天飞雪隐隐风灯中驶进苍黄的草原,顿弱的心绪是奇特的。亢奋中交织着一丝悲凉,壮心中渗透着无尽感慨,顿弱不禁高声吟诵起来:“烨烨雷电,不宁不令。哀今之人,胡憯莫成!”
被一名金发胡女扶进穹庐后帐时,顿弱的惊诧是难以言表的。
郭开端坐在硕大的虎皮胡榻上,一个长发披散的俊美男子以最为淫秽的举动伏在郭开的大腿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秀美胡女狗一样趴在长发男子后臀上……在顿弱的记忆中,郭开是天下仅见的正行巨奸,不荒政,不贪财,不近色,唯弄权算人为其独特癖好。相交多年,郭开没有收受过秦国的一个半两钱,更不说金玉珠宝名马名车古董器物。然则,郭开当说则说当做则做,从来没有因为透露了某个消息或做了某件事情向顿弱开价。唯其如此,顿弱常有一丝疑虑闪过心头,郭开所为莫非是赵国的反间之策?然事实的每一次进展,都迅速证实着顿弱的疑虑是多余的。毋庸置疑,郭开实实在在是一个毁灭赵国的乱国大奸。每每印证一次这个评判,顿弱都会闪出一个颇为悲凉的念头:如此正派正行之能才,偏成巨奸毁国之行,宁非天意亡赵哉!
“顿弱兄何其惊诧也。”郭开坦然抚摸着俊美男子的长发,平静地笑着。
“上卿之行非人所为,顿弱难解。”
“名家顿弱,也有难解之题?”
“上卿是说,今日当客奇行,乃有意为之?”
“老夫作为,岂能无意?”
“顿弱不能破解,上卿便另谋他途?”
“足下尚算有明。”
“反之,顿弱若能破解,上卿便成盟约。”
“愚钝之人,不堪合谋。”
“上卿奇行,意在告我:上卿非无人欲,只在所欲非常人也!”
“足下解得老夫心意,可为一谋。”郭开一手冷冰冰地抬起俊美男子下颌,说声下去。俊美男子顺从站起,突然恶狠狠扯着金发女子的长发大步拖到了木屏之后,之后一阵奇异的响声传来,俊美男子又悠然走了出来,笑吟吟站在了郭开身侧。
“此乃老夫男妾,亦为老夫子奴,官居赵王家令,韩仓是也。”
郭开若无其事地介绍着,顿弱陡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韩仓之名之行,顿弱熟得不能再熟,然韩仓其人,顿弱却从未见过。依着寻常列国宫廷龌龊之通例,身为赵王家令的韩仓是赵王宠臣,决然不该在同样是臣子的郭开面前成为如此卑贱的肉宠。同为大臣而如此不堪,顿弱对赵国不禁生出一种难言的厌恶与怜悯。
“上卿去李牧,须得何种援手?”顿弱对韩仓看也不看。
“赵国之事,老夫不须援手。”郭开矜持而冰冷。
“果真如此,上卿何须约秦?自立赵王便是了。”
“若无秦国,老夫早是赵王矣!”
“上卿知秦不可抗,尚算有明。”
“赵国当亡,秦国当兴,老夫比谁都清楚。”
“既然如此,上卿与秦联手倒赵,正得其宜,何言独力成事?”
“老夫为秦建功,自有老夫所求。”
“上卿但说无妨。”
“赵国社稷尽在老夫。”郭开扶着韩仓的肩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顿弱案前,森然怪异竟使叱咤邦交风云的顿弱心头猛然打了个寒噤,“无论赵王,无论太后,都是老夫掌心玩物而已。老夫生逢乱世,不能独掌赵国,却也要以赵国换得个安心名头,以慰老夫生平弄权也。老夫若将赵国奉于胡人匈奴,足可为一方单于,拥地百千里而奴隶牛羊成群。老夫所不明者,奉赵于秦,秦将何以待老夫?”
“上卿终显本色,顿弱佩服!”
“老夫有欲,欲于异常。”
“上卿所求者何?”
“秦国所予者何?”
“上卿所求必大,容顿弱旬日后作答如何?”
“若非秦王亲书,足下便走不出邯郸了。”
“上卿胁迫顿弱?”
“老夫若挟赵王入胡,一颗秦国名臣人头之礼数,总该是有的。”
“上卿不怕顿弱先取了你这颗白头?”顿弱哈哈大笑。
“密事算人,只怕足下不是老夫对手。”郭开一如既往的冰冷。
“好!顿弱人头先寄在上卿剑下。告辞。”
“旬日为限!”
顿弱举步间,身后传来韩仓柔亮美妙的声音。顿弱情不自禁回头,一眼扫过这个赵王家令明艳的脸庞妖冶的身段,心下又是一个激灵——天下妖孽奸佞独聚于烈烈赵国,上天之弄人何其滑稽何其残忍哉!
九日之后,一骑快马密使在寒冷的冬夜抵达了邯郸的秦国秘密商社。
秦王嬴政的特急王书是:秦国灭赵,郭开可为赵国假王假王,以王之名义代行治权,如后世代理之义。治赵,唯不得拥有私兵。特书外附有一管密书云:顿弱可将王书派员交付,毋得亲见郭开。顿弱心头突突大跳,如此巨奸若为赵国假王,岂非天下大大隐患?然顿弱深知秦王嬴政之长策伟略过人,更有李斯尉缭与谋,能出此等亘古未闻之大赏必有其中深意,决不会放任郭开荼毒赵国。至于附书,顿弱认定是尉缭所谋,未免多心。素来与郭开会商,都是顿弱亲自出面,今日事端更大,派员前往如何不引起郭开疑虑?一番思忖,顿弱打消了上书求改之意,立即约见郭开。
“知老夫者,秦王也!”郭开抖着王书第一次绽开了苍老的嘴角。
“上卿将为赵王,顿弱先贺。”
“足下贺我,有的是时日。”
“不。邦交事务繁剧,上卿既无须援手,顿弱即行告辞。”
“足下意欲何往?”
“无论何往,皆不误事。上卿若须援手,可找秦人商社传讯。”
“老夫所须援手,只在足下一人。”
“上卿何意?”顿弱心头骤然一动。
“足下做事可也,只是不得离开邯郸王城,以备与老夫随时共谋大计。”
“上卿密行拘押顿弱,不怕鸡飞蛋打乎!”顿弱哈哈大笑。
“人言秦王有虎狼之心,老夫安得不防?”郭开绽开的嘴角突然收紧,阴沉狞厉之相森森逼人,“老夫谋事,鸡飞不了,蛋打不了。倒是足下,斡旋列国邦交,几曾品咂过一国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