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被逮捕的多是潜伏特务、恶霸悍匪和反动会道门的头头。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处死几十个人。一开始是对着脑袋开枪的,但那时枪毙了反革命分子以后都要照相,对着脑袋开枪以后五官血肉模糊不好辨认,于是后来下通知说要改成对着后心开枪。不过对着后心开枪也有问题,就是经常打了好几枪也不死。开封郊外的恶霸地主方××就是对着后心开枪执行死刑的,枪决时我父亲在现场。方××挨了两枪后轰然倒地,几秒钟以后竟然又一骨碌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执行死刑的解放军,把大家看得心里发毛。正准备补他两枪,方××喘了好几口气以后,又倒在地上死了。后来上面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又来了通知说不许对着后心开枪,一律再改成对着脑袋开枪。
公安部队里有一个经常行刑的刘排长,是个单身汉,跟我父亲比较熟。刘排长是个“老婆迷”,一心想在部队机关里找个老婆,总缠着我父亲要给他介绍个对象。其实机关里的女兵多是文化人,有两分姿色的眼光都盯着那些进城的大首长,根本看不上连队里的一个小排长。结果我父亲也帮着介绍了好几个,全都是只见一面就拉倒了。那时物资还不丰富,刘排长在城外枪毙了反革命以后,还要把死人身上的绳子解下来团成一团,再朝刺刀尖上一挑,有时绳子上还沾着血迹。当时正值一九五一年夏天,天气十分炎热。有一次刘排长一帮人枪毙完了犯人以后,觉得挺热的,就把军装脱下来一扎,也挑在枪尖上,光着膀子穿个裤衩回部队。这样的军容军貌自然不敢走在大街上,于是就沿着城墙根走,谁知路上还是被首长撞见了,狠狠训了他一顿,还让他写检讨。死刑执行方法改成对后脑开枪以后,刘排长在把犯人拉出去枪毙之前,在每个人后脑勺上都用粉笔画了个圆圈,指着圆圈对战士们说:“看见了没有,过一会儿就往这儿打”。结果还没出部队大门,又让首长给撞见了。首长一见,气不打一处来,教训他道:“就你啦咕点子多,擦掉!”于是刘排长不得不把圆圈擦了,又写了一份检讨。
“镇压反革命”早期,被镇压的几乎都是证据确凿的国民党潜伏特务、破坏分子、土匪恶霸、反动会道门头头、反动党团骨干等等。经过一段时期的镇压,社会治安明显好转,因此说镇反运动一开始是必要的。给我父亲留下深刻印象的反革命分子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个恶霸方××,还有一个国民党女潜伏特务。那个女特务明眸皓齿,长的非常漂亮,当时正在哺乳期,但运动来了还是要枪毙。临刑前她的保姆来接孩子,女特务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之后,平静地把孩子交给保姆,对她说:“孩子长大后,别忘了告诉他我是怎么死的。”
但是,在中央发布《关于纠正镇压反革命活动的右倾偏向的指示》之后,下面因为怕犯错误,在执行中“宁左勿右”,导致后期镇反的扩大化:不但是敌特,就连那些曾在敌伪机关任文职的、早就向政府坦白自首的、早就有了结论没有问题的,甚至都在新政府部门中安置工作的,都被重新找出来枪毙。他们临刑前个个痛哭流涕,可无论争辩还是哀求都没有任何用处。其中有好几个,是我父亲以前的熟人。我父亲虽然也感觉他们那点事实在不该论死罪,但当时自己年纪小,又只是一名普通战士,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暗中可怜这些不幸的人。其中,一些被错杀、冤杀的人后来虽然“纠正”了,但是死人是不会复活的;而另外一些则被人遗忘,成为改朝换代的可怜的牺牲品。
镇反后期扩大化时,镇压的利斧第一次与我们家的家庭成员擦肩而过。当时我的大姑父已经去了朝鲜,大姑留在开封教书。有一个认识大姑的被抓特务诬陷大姑解放前在师范学校读书时参加了特务组织。当时与大姑父音讯不通,于是大姑作为“反革命嫌疑犯”被逮捕了,单位也立即将其开除公职。在审讯中,大姑宁死不承认自己参加过特务组织,并且想来想去说自己的身份可以由当时学校地下党的负责人来证明。幸运的是,这位负责人最终被找到了,立即作证说解放前大姑不但不是特务,而且是进步青年。就这样,大姑在被关押了几个月又被释放回家。大姑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身体从此垮掉了。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二章 解 放(1950~1957) 六、新生气象
公平地说,解放后的最初几年里,新政权真的给了人们以希望和光明,一些旧社会的无法根治的毒瘤短短几年一扫而光。妓院封闭了,妓女被改造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街上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不见了,变成了安分守法的良民;家庭妇女们被组织起来,学文化、学技能,搞社会工作;一些传染病开始得到防治,到处都在搞爱国卫生运动;就连那些解放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瘾君子们,在经过几年劳教戒毒后一个个又黑又胖地回来了。
廉洁朴素的共产党官员,取代了昔日作威作福的旧官吏。共产党的干部都是艰苦朴素过来的,没有什么架子。当时开封市的市委书记每天就坐着一辆破军用吉普车跑来跑去,饿了就下车在路边小摊上随便弄几口小吃充饥。跟今天一些坐着豪华车,每日吃喝玩乐的官员们比起来,那时的公仆作风真令人怀念。
在农村,土地改革之后贫苦农民分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土地。很多无地农民几辈子当雇农,此时有了自己的土地,心情都非常激动,生产积极性异常高涨。我的父亲常常看到一些农民直到深夜了还在田中忙碌,干完了也不回家,久久坐在田头,流露出对土地的无限眷恋。当时还组织成立了一些互助组,起初都是自愿加入的,几个家庭结合在一起,互通有无、各扬所长;而不愿加入的,则自己干自己的。土改结束后的最初几年里,中国农民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时候,既没有吓人的政治气氛,没有人人自危的压力,也不搞“唯成份论”,经济状况一天天地改善,社会风气一天天好转。除了少数人确实对新政权怀着刻骨仇恨之外,大多数人成天喜气洋洋。可以说,刚刚解放的头几年,确实让老百姓体会到了“解放”的滋味。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而不像后来那么胡乱折腾的话,或许今天的中国无论从经济上还是道德上都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二章 解 放(1950~1957) 七、在部队里
刚参加解放军那几年,受到新的社会风气的影响,年轻的父亲诚心诚意地接受了社会主义思想,政治上十分积极。时值朝鲜战争,父亲就主动请缨参加志愿军,到朝鲜战场上去。领导不批,父亲又是写决心书、又是闹情绪,跟过去电影里的那些年轻积极分子一个样。领导虽不批准,但却很欣赏年轻人这种热情。
五十年代是我国实行“一边倒”的外交政策时期,当时中苏关系火热得不得了,尊称苏联为“老大哥”。当时全国上下都不允许说“老大哥”的一句坏话,连苏联军队出兵东北的种种暴行也不许说。父亲所在部队原来隶属于第四野战军,连队中尚有几个东北籍老战士,发生在几年前的那些苏军强奸、抢劫暴行他们还历历在目,因此总免不了会在私下场合里发泄出来。这些老兵称苏联军队为“老毛子”,一张嘴就是:“老毛子可坏着哪,比小日本坏多了。”我父亲没去过东北,对此体会不深,对东北战友的话半信半疑。只是当时有一点特别不明白:为什么解放前老师说中国版图像一张秋海棠叶子,解放以后就变成雄鸡了呢?既然都是搞社会主义,为什么蒙古不能在咱中国的版图内搞,非要独立呢?
当时苏联曾给予中国很多援助,从资金、设备、技术和人才都有。而且客观地讲,苏联在五十年代援助给中国的技术和设备都在当时的苏联来说也是最先进的。五十年代中国经济取得那样大的起色,与苏联在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苏联援助中国的一百五十六项大工程在中国胡乱折腾的二十年间,起到了支撑千疮百孔的国民经济的作用;直到今天,苏联援建的一些项目,如一汽、武汉长江大桥等,仍然在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出力。当时苏联的援助,甚至还包括供医学院解剖用的尸体。我父亲的一位上级在五十年代初期曾参与接收过这些尸体,男男女女几百具,都裸体同在一个大池子里泡着,对死者实在是不尊重。据他说,这些尸体都是苏联劳改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