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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怕死的仍然有,这一次,蹦出来的人叫人大吃一惊。此人居然是张居正的门生,也是傅应祯的老乡——巡按辽东御史刘台。
刘台,字子畏,江西安福人,隆庆五年的进士。张居正不但是他的会试主考、廷试读卷官,还曾举荐他当了现在的这个官。但刘台认为张居正钳制言论、斥责言官、结党营私,都是动摇国本的行为。虽然自己是张一手提拔的人,但也不愿坐视不问。他声称:“忠臣不私,私臣不忠。终不可以荐举之私恩,忘君父之大义。”(《安福县志》)
就在傅应祯被发往福建一个月后,万历四年正月二十三日,刘台上了一道著名的《恳乞圣明节辅臣权势疏》。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呼其名,谴责“大学士张居正作威作福,蔑祖宗法”。奏疏言辞激烈,且条分缕析,把张居正执政以来的专横与不检点之处,大加鞭挞。
刘台首先从内阁权限说起,他说,国初设置内阁,官职不高,因此没有总揽之弊。二百年来虽有作威作福者,总还是怕人议论,惴惴然避宰相之名。惟独“大学士张居正专政以来,每每自当必曰:吾相天下,何事不可作出,何人不可进退?”致使大小臣工,不是惧怕他的威势,就是感怀他的恩德。
接着的驳难几乎势不可当。他说,既然张居正自称“吾守祖宗之法”,那么——
兴王大臣狱,诬陷高拱又是何企图?高拱擅权是有的,谋逆则闻所未闻。先是诬之逐之,逞宰相之威;后又私下里写信安慰,布宰相之恩。“祖宗之法”有这样的吗?
如今一有诏旨下,如果是严厉的,则张居正曰,我费力多少才不至于更严厉,于是人不敢不先谢他。如此,人们畏张居正甚于畏陛下。如果诏旨是温和的,则张居正曰,我多少费力方如此,人们又不敢不先谢他,于是人们感激张居正甚于感激陛下矣。“祖宗之法”有这样的吗?
张居正又设立考成之法,使内阁权力在部、科之上。本来内阁是没有大印的,官职属于翰林,不过是聊备顾问而已,不能直接处理政务。张居正创立考成法,是想辖制科道大臣,令他们只听他一己之令。“祖宗之法”有这样的吗?
而后,又将张居正的“劣迹”逐一开列——
逐大学士高拱去国,竟然不容旦夕之缓;
引用阁臣张四维、吏部张瀚,均不通过廷推;
贬斥言官余懋学、傅应祯等,几乎扫空了言路;
为固宠计,献白燕白莲以为祥瑞,招致严旨切责,传笑天下;
为夺好田宅,授意地方府道诬陷辽王,滥加重罪;
为让家族子弟连中乡试,许诺御史某人以堂官、布政使某人以巡抚;
起大宅于江陵,费资十万,规模直逼皇宫,且派遣锦衣卫官员监造;
天下哪个不知,江陵地面膏血已枯,有人还在大起违禁宫室!
我看,张居正贪污的来源,不在文吏而在武臣,不在内地而在边鄙;
否则,何以入阁仅仅几天,即富甲全楚,究竟是用何法致富?华屋宝马,妻妾成群,有如王侯,究竟又是谁人供给?
——刘台的这个奏疏,虽然炮火猛烈,但也不是蛮干,他多少用了一点策略,就是刻意离间万历与张居正之间的关系。
他说:当此之时,给皇帝提意见易,给大臣提意见难。当大臣的,每听到有人批评,则接着皇帝宠信,激怒皇帝,或加罪一人以警告众人,或株连多人以杜绝后来者。如此,大臣之恶日益滋长,天下国家之事大势去矣!
这简直就是一篇讨张檄文,虽有夸大,但也其源有自,并非捏造。尤其是侵占辽王田宅一事,把陈年旧事也牵起来了。
应该说,张居正在大明的官员中,虽不属十分廉洁,但也不是贪渎成性之人。他历来标榜“私宅不见一客,非公事不通私书”。曾有一知县向他行贿遭拒绝,以为是嫌少,便又多加了一条玉带再送去。张居正两次奉还,并致信说:我一直以“守己爱民”四字与你共勉,你居然会以为我嫌礼品少,还是认真思之以自励吧。据他自己说,两广将帅先后欲向他送的礼,有万金之多,他都一概拒绝了。
那么,他在江陵的万贯家财又从哪里来?原来是他的父亲、子弟和仆人大开了受贿之门(不收就太脱离群众了)。
据说,隆庆六年,湖广抚按建议为张居正修建牌坊,张居正没有同意。抚按就把募集来的钱送到了张家。因这钱不大好退回,张居正便提议,此钱交给地方官府,作为张家购买辽王府的款项。但后来这钱只做了废王府的装修款,而且大大超支。张居正表示,愿用历年的工资、赏赐和田租来偿还,但最后还是由地方官“统筹解决”了。因此,说张家在江陵修建的大宅来自民脂民膏,亦不为过。
此等隐私,又如何解释得清?
张居正就是铁打的身躯,读了这样犀利的檄文,怕也要冷汗直冒!
自万历二年以来,倒张的力量就在积蓄。一部分言官因张居正弹压言路,产生忿恨,连他的功绩也一概抹煞。他们倒不一定是自身利益在改革中受损,但其言行却代表了一批反对改革的朝官。
刘台的弹劾,只是是一次大的爆发。反对派意在逼迫张居正下台或做大幅度退让;而张居正则处在刚把局面打开、欲放手大干之际;两下交锋,双方已无一点回旋余地。
面对如此系统的攻击,无论真伪,张居正也不免尴尬,只有去见皇帝面奏自辩。他没有检讨自己的问题,只是极力推测刘台的动机。他对皇上说:刘台因与傅应祯交情素厚,见傅被充军,怕自己将来也不免,就反攻为守,泄愤于臣。这样既可以免于处分,又可以沽名钓誉。
张居正说着,忍不住泪下如雨,哀叹自被弹劾以来,门可罗雀,谁都不敢来了。“国朝二百年来,并未有门生排陷师长,而今有之。”(《万历邸抄》)
次日,张居正依惯例递交了《被言乞休疏》,要求辞职,并在家等候处理。
据说张居正在递交辞呈时,曾伏地痛哭。万历慌忙将张居正扶起,说:“先生起,朕当逮刘台入狱,关他一辈子以谢先生。”
看过了辞呈,万历当即下旨慰留:“卿赤忠为国,不单是刻在朕心,实天地祖宗所共鉴。那邪恶小人,已有旨重处。卿应以朕为念,速出辅理,不要介意那些浮言。”
二十五日,张居正再次上疏乞休。他说,现在诸事未安,臣岂敢言去?但臣乃不得已也!臣所处之者,实乃危地也。因为所理之事是皇上之事也;所代者乃皇上之言,现在言官说我作威作福,而我是在代王行政,那么肯定非威即福。如此,事事都可以说是作威,事事也可以说是作福,谗言日日喧哗于耳,虽然皇上圣明,不可能听他们的,不能让臣背负恶名,但作为一个臣子不应让皇上如此费心。所以望皇上特赐罢归,以消除议论。另外再选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担大任吧。
万历当然不可能让他真的走,遂再次劝慰。
另有阁臣张四维、吏部尚书张瀚,因刘台的“檄文”里将他们作为张居正提拔的私人,都觉得脸上无光,也依例上疏求去。万历同样一律打住。
纵是如此,张居正仍待在家里不肯出来视事。
万历无法,只得于二十六日派司礼监太监孙隆,带着亲笔手敕和一些礼物,去张府慰问。
孙隆高声宣旨道:“先帝以朕幼小,托付给先生。先生辅佐朕不辞劳苦。那些畜类丧心病狂,发表狂悖言论,动摇社稷,自有祖宗法度来治他们。先生还是以保社稷为重,马上出来干活儿吧。特赐长春酒十瓶(谁喝谁知道啊),以示关怀。先生不要再推辞了!”
君臣又经过几次书面往来,张居正才勉强出来上班。
此次风潮虽然是由言官而起,但部院堂官当中也有给予同情的。礼部尚书万士和就是一个,前此余懋学因言得罪,他就说“直臣不当斥”,并不怕杵犯张居正。而后,以病乞休。张居正这次也领教了反对势力的强大,一度真的想不干了。
风潮的主角刘台,自是难逃厄运。几天后,从辽东械送京师,一路带着枷锁押送过来,被打入诏狱。虽经严刑拷打,但他言辞反倒更为激烈。旁人都为他担心,他却泰然自若。镇抚司审讯之后,拟了“廷杖、遣戍”上报。
张居正虽然内心恨刘台入骨,但还是上疏请免用廷杖。因为上次傅应祯讪谤的是皇上,他出面讲了情。此次刘台不过是诋毁阁臣,自然也要免廷杖才说得过去。
最后刘台被削职为民,还归故里。然而,事情岂能如此罢休!张居正此后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