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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皇帝老儿会欺侮妈妈!‘所以要跟着一起去,那意思竟是要保护她母亲。到时候不知轻重,说几句不识忌讳的话,岂不糟糕?“
“是的,很糟糕。”马大隆问:“她母亲的意思呢?”
“在哄她。看样子是不会带她去的。”
“那就是了!”马大隆立即放心了,“老兄不必管,做母亲的自然会安排。”说完,微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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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第二部分(2 )
爬了三百六十尺高、十三级的“燃灯舍利佛塔”,远眺灯树之胜,又在通州之北,宽四十八尺、长一百九十尺的石桥上驰了一回马,皇帝在通州全城文武官员跪接之下,巡视全城,然后在知州衙门进用午膳。回到张家湾,已是申酉之交了。
一回吴家大院,第一句话便问:“那个蕙娘呢?”
“已经打扮停当,静候宣召。”朱宁喜孜孜地答说。
“此刻就宣。”
“是!”朱宁又问,“何时传膳。”
“此刻就传。”
酒色二字都全了。朱宁对这一套是伺候惯的。将御膳设在“寝宫”中,等皇帝刚刚就座,蕙娘亦已到达,由朱宁亲自带领到御前。
皇帝一看便是一愣,蕙娘穿的是灰色布衣布裙。戴的是银钗银耳环,仿佛有孝服在身。而朝见皇帝是不准穿孝的。
但看到第二眼,不悦之意,一扫而空,脸上立刻浮起喜色,那蕙娘二十七八年纪,脸上身上,没有一寸不是女人——皇帝只有这么一个笼统的感觉,虽然所见的只是素色布衣,却似目迷五色,无法细辨了。
“臣妾吴蕙娘,叩见圣驾!”蕙娘敛手在腰,盈盈下拜。
“过来!我看看你。”
蕙娘不答。站起身来,微微含着笑,去到皇帝身旁,抬眼看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
抬眼一瞥,疾如闪电,而皇帝已发觉她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表情。好灵活的一双眸子!他在心中说,而口中问的是:“为什么穿得这么素净?”
“是遵洪武爷爷的规矩。”
“你也知道太祖高皇帝的规矩,”皇帝笑道,“倒说与我听听看!”
原来洪武三年有令:“庶民男女衣服,不得僭用金绣、锦绮、囗丝、绫罗,止许绸绢素纱。香饰不许用金玉珠翠,止用银。”到了洪武十四年,重农轻商,又有一令:“农民许衣绸、纱绢布,商贾止衣绢布,农家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得衣绸纱。”这一百年前的禁令,早已废驰,而蕙娘居然恪遵过时的功令,皇帝不免奇怪。
于是又问:“你可知道,我也有一道敕令?”
“何得不知?”蕙娘背诵着:“正德元年敕令:官员及军民人等,衣服帐幔,不许用玄、黄、紫三色。其朝见人员,四时并用颜色衣服,不许纯素。”
“既然知道,何以明知故犯?”
“臣妾在想,万岁爷虽高高在上,总也高不过洪武爷。所以,臣妾斗胆了!”
这无异指责皇帝违背祖制,蕙娘说话这样直率无顾忌,使得他人都为她捏一把汗,可是,皇帝却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说道:“你的话倒也有点道理。”
蕙娘虽未得罪,朱宁却不能不有所表白,因为“朝见人员,四时并用颜色衣服”这个规定,近侍人员,不能不知。既然知道,不加劝阻,岂非失职?事实上朱宁是劝过的,无奈蕙娘不允,答说,唯有皇帝叫她换颜色衣服她才能换。这话在此刻需要表明。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劝过,说有这么一个规矩,她的意思是要万岁爷吩咐她才听。”
“原来如此,”皇帝便问蕙娘:“你喜欢什么颜色?”
“紫色。”
“倒是很尊贵的颜色。”皇帝又问:“首饰呢?戴支银钗,未免太委屈了你。”
“臣妾有样心爱首饰,不敢戴。”
“是什么?”
“一支羊脂白玉钗。”
皇帝点点头,转脸问朱宁:“穿紫戴玉,是几品服饰?”
一品至五品用紫色。而命妇首饰,三品、四品用金珠翠,只有一品,二品才准用金玉、珠、翠。显然的蕙娘不是心爱羊脂白玉钗,是心爱一、二品命妇的身分。
朱宁心想:这妇人利害得很!讨了便宜,又狮子大开口,不能让她太过得意。决定压她一下。
他想说:是四品服饰,话到口边,蓦然省悟,给她四品服饰,她一定不肯戴玉钗,问起来是定制所关,不敢僭越。
这一来把戏拆穿,且不说欺罔之罪,光是在皇帝面前讨一场没趣,便大损“皇庶子”这块金字招牌,因而很见机地说老实话:“二品命妇的服饰,才是穿紫戴玉。”
“就赏二品命妇的服饰。”
恩出格外,蕙娘却无喜色,跪下说道:“万岁爷天恩,臣妾不敢领。”
“为什么不敢?”
“臣妾不忍独受诰封。”
此言一出,皇帝不解,看着朱宁问道:“她说什么?”
朱宁心想,这个妇人得寸进尺,还要为吴家大妇讨封,未免太过分了。但转念又想起马大隆告诉他的一切情形,了解她这正是决心辞别故枝,借此对吴家报答,或者说是补偿的表示。不如依了她,倒省却好多事。
想停当了,便却答奏。“回万岁爷的话:吴家还有大老婆,请万岁爷也封了,她才安心。”
“喔!”皇帝对蕙娘点点头:。“看来你倒是讲礼义的!也罢,就看你的份上,也赏二品命妇服饰。”
蕙娘这才喜孜孜地拜了下去:“臣妾叩谢天恩。”
等她站起身来,皇帝问道:“这下你该没话说了吧?”
蕙娘嫣然一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细白牙齿,淡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形似菱角。那笑容本就妩媚,加以蕙娘的风仪,近乎冷艳一路,所以这一笑予人的感受,格外强烈,皇帝已有些不能自持,恨不得并坐接膝,磨鬓细语了。
“臣妾告罪,”蕙娘说道:“容更换了御赐的服饰,再来朝见。”
“啊!”皇帝心想,赏赐二品命妇的服饰,应该出于宫中,人情才做得全,可是此时又哪里去找全新的凤冠霞被?想一想,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来,给你个小玩意,意思意思。”
所赐的是一枚碧玉的九连环。这珍贵又过于“百宝箱”中所贮的首饰,蕙娘更是笑容满面,深深称谢,方始暂退。
这一退下,隔了有半个时辰,方又再来。穿的却不是凤冠霞帔,而是紫色缎子绣花的夹袄,下面一条白练百褶裙,高梳宫髻,珠翠满头,胸前用绿色丝绳悬着御赐的碧玉连环。那种雍容华贵的仪态,将御前的侍从都看得呆了。
“‘淡妆浓抹总相宜!’”皇帝念了一句诗,“看来看去,只有你穿紫的才好看。”
“万岁爷别这么夸奖!别人听了心里不舒眼。”
“谁啊?”
“宫里的娘娘。”
皇帝笑一笑,随即攒眉皱鼻,做出一副怪相,“好酸!”他向朱宁问道,“你闻见了没有?”
“闻见了。”朱宁面无表情地答说,“是山西老醋。”
“你听见了?”皇帝笑着调侃,“你的醋劲好大,人家不吃你的醋,你反吃人家的醋,是何道理?”
“臣妾是实话。”蕙娘答说:“臣妾向来不会吃醋。”
“吃醋不会,可会吃酒?”
“酒是会吃,只怕醉了放肆失仪。”
“那更好!”皇帝很高兴地说,“来,取套杯来。”
所谓“套杯”,杯是由小而大,或五、或七,成一整套。但御用的这一套,却有九只,小如拇指,大如饭碗,玉质金镶,异常名贵。等取了来一字排开,皇帝指一指酒壶,示意左右斟满。
“你会猜杖不会?”
“不会。”
“猜拳呢?”
“出手太慢,准输。”
“那,”皇帝有些伤脑筋了,“怎么吃法呢?”
朱宁怕成僵局,想起打听来的消息:蕙娘善弄丝弦,想来亦会唱曲。便插嘴说道:“奴才有个主意,蕙娘唱曲,为万岁爷下酒,一曲一杯。”
“这好!就这么说。”皇帝高兴地拍手,“快取乐器来!”
蕙娘亦不推辞,低声告诉朱宁,派人到伴芝轩取她用惯的琵琶,转过脸来,取中间一杯,也就是第五杯放在皇帝面前说:“万岁爷理当从这一杯开始,喝到最后一杯。”
“怎么叫‘理当’?你倒说个道理看,有道理我就听你的。”
“洪范五福,所以该从第五杯开始,喝到最后一杯,便是九五之尊。”
“这理倒也说得过去。”皇帝欣然问道:“可是这四杯呢?”
“留着容臣妾奉陪。”
“这不太公平。多寡太悬殊了!”
“既如此,万岁爷自弹自唱,臣妾喝大杯。”
皇帝大笑,“这可难倒我了!自唱犹可,自弹不得。不过,”他又质疑,“我五杯,你四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