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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篡位所引起的波动,经过一段休养生息才得以复元。可是财富继续集中于私人的
手中,且除了放债收租之外,缺乏其他的出处,至此只有打扰乡村间的安宁。地方
政府原来长于意识形态方面的言辞,而短于经理上的能力,如此一来更不知如何措
手了。
儒术成了做官的阶梯
两汉的提倡儒术固然使官僚组织间思想一致,但也产生一种不良的影响——读
书人除了做官之外别无他业可从。以知识为本身为目的,从未为政府提倡。公元2世
纪张衡提出一种高妙的想法,称天为鸡卵,地似卵黄。他在132年监制的地震仪,据
说圆径8尺,今日则只有后人挑出的一纸图解作为见证。与他大致同时代的王充不断
的指出,自然现象和人事没有直接的关系。这两位思想家都缺乏后起者继承他们的
学说,其著书也不传。反之,公元175年政府在太学之前树立石碑,上镌六经文句,
据说每日来临摹经文的学者聚车千辆。
以儒学为做官的阶梯,始自武帝。其所谓“察举”和“征辟”乃是一种强迫的
推荐制度。起先所举者谓之“贤良方正之士”。公元前134年又令每一郡国举“孝廉”
一人。在后汉这制度推行稳定之时,大概每20万人口举孝廉一人。这样的“选举”,
无从全部公正无私。被举者又非如代议政治下的议员那样参与议事,却各授官职。
其影响所及只有使被举而得官者终生与举者、辟者保持恩泽的关系,而将公事视为
次要。在这关头,儒家习惯上重人身关系,而不严格的尊重法治,更能产生不正规
的影响。城里多数的太学生造成舆论的标准,只是他们专注于个人道德,经常感情
用事,只能使以客观标准解决问题的机缘更无从展开。
以上种种因素终于在朝代的末期造成无可挽救的局面。经常每项争端总是起源
于乡间,而终至惊动国都。当地方官有心惩处当地恶棍之际,经常发现他们后面有
本地富绅作主,后者又与朝官勾连,有时尚倚恃宫中宦官作后台。郡守县令不得不
强制执行。他们以道德的名义审讯,仓促的执法.即判人死罪,对方也予以报复。
这一来两方都走极端,有名分的官僚和他们家属受害的程度与家强之被惩同样深刻。
自公元153年至184年,很多事件在其他各处原本只能于现代社会发生,但在当日的
中国却已发生。成千上万的学生游街示威,向洛阳的政府请愿。大规模的拘捕被执
行;黑名单也编成。数以百计的政治犯死于监狱,其中不少人的详情从未公开交代。
宦官与名士的对决
在最后的一段冲突中,所谓党锢之祸,一方面有宦官的干预.另一方面则有为
太学生所支持的名士,一般人的印象乃是好人与恶势力之斗争。虽说以短视界看来,
这种说法不算不正确,在长久的局面里则这样的结论却使背景混淆不清。无疑的,
汉朝覆亡之前夕,最大的问题乃是地方政府之权力日渐凌夷。当日之边疆完整无缺,
及至局势不可收拾时,朝中无政策上之争执。都城内之分裂是由于宦官受到乡村中
新兴地主的支持,而为旧有士绅排斥,其实两方与官僚皆穿通一气。公元135年的诏
令,让宦官之义子继承他们的头衔与家产,因此牵涉到各郡县之地产,只有使问题
更为复杂。指责宦官上下其手,不是没有根据的。可是要说倘非如此原来已有合理
合法的安排则与事实不符。如果当初确有有效处理办法,则违法之处必已处理要当,
可以防患于未然,而不致日后惊动朝廷。事实上,号称公正严明之名士,也置已获
赦免令的人犯于死刑;有些则惩罚对方,杀害其亲属与宾客。在这样无视于法律的
情况下,终于造成整个政体之瓦解。
公元189年两方之决战,宦官张让质问大将军问进:“卿言省内秽浊,公卿以下
忠清者为谁?”当时何进与反宦官的名士站在一起。
张让之玩世不恭的态度我们不说,可是他这一句话却提出一段真理,仍不为当
时人所洞悉。法律与纪律不同,它是社会上之强制力。要是下层对之已然漠视,上
端也不会更为认真。如果希望法律生效,立法必须以一般现行生活状态为蓝本。倘
使反其道而行,其执行必极端的困难。
汉代末年情形有如上述,其覆亡已不足为奇。这朝代创始时循秦制而采取一种
三分政权的体制。丞相总揽百官,御史大夫管监察,大司马主军政。以后名号间虽
常更变(如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大司马为大将军大司马),其基本组织则不变。可
是公元2世纪末期,原来设官分职的观念已与事实上发生了很大的距离。监察的职责
已由一个次层的官僚称为“司隶校尉”者担承。此人具有现代国家内“反对党首领”
之形象。随着西汉之传统习惯,大将军一职,总是由帝之舅父姻兄充当,亦即是官
在外戚。再因着霍光的一段穿插大将军大司马通声势,显赫到有废立权。后汉中叶
之后一连串地产生了好几个未成年的皇帝甚至婴儿皇帝,好像出于机遇,然则也是
由于居大将军职者从中摆布。宦官之弄权,有好几个原因。他们是宫内参与机密之
近臣,为皇帝手下不可或缺者。要是皇帝未成年,则必为皇太后倚重。有好几个有
力量的宦官,树立了维护皇室的声名。他们也有权指挥京军,后者就算大将军大司
马也不一定能掌握摆布。
公元189年两方的主力冲突,把一切的做作全部放弃。当公元184年,称为“黄
巾贼”的农民造反威胁国都洛阳时,何进以太后的异母弟之身份晋封大将军;他讨
伐黄巾有功,更增加了他的威信。日后他即与司隶校尉袁绍互通声气。他们密谋召
集一支边军入都诛除宦官。但是宦官张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办法先下手。张让之弟
张朔,过去在争执中为另一位司隶校尉李膺所诛,而他媳妇又是何太后之胞妹。他
矫传旨令诱何进入宫,当场将他谋杀。袁绍为何进报仇时,将皇宫焚毁,将可能拘
捕的宦官全部斩尽杀绝,奇網网收集整理也遇得张让投水自尽。
文士自卫成了武将
至此汉朝可说气数已尽。被召人京的边军来不及参加这次政变,到达之后也无
意维持秩序,其将领跋扈难以驾驭,其士兵目无纪律。很多官僚已知中枢的领导力
量无法挽回,乃纷纷回乡筑坞,组织私人的军队自卫。根据最初所谓“上天浩命”。
皇帝纵不能一手管制社会上利害不同的各阶层,有如地主与农民、旧有和新兴的士
绅阶级、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至少也要在他们发生争执时作有力量之仲裁。事实
上之发展则以皇室家庭内冲突作导火线,扩张了权力斗争,将所有有关的社会问题
一齐掀动。此后,汉代名存实亡,又苟延了30年。皇帝此时实为囚人,国都则被焚,
全帝国之臣民尚要目睹身受长期的内战,自此席卷乡野,不少的文臣,虽有些志与
愿违,也因时势变为武将。有些人士更在事前预料天下将乱。可是没有人能料想到
中国会因此失去其对称与平衡状况达300多年。
公元200年的官渡之战在历史上是一段有趣的插曲。这场战役并没有解决问题,
只是因为两方主将之背景使读者能独具慧眼的看出他们冲突之范围。进军来犯的乃
是袁绍,亦即以前企图一网打尽所有宦官的司隶校尉。在这关头他希望做由各地所
组成的地方部队的领袖。他的六代祖袁良曾以《易经》起家。袁良以他所学传授于
孙袁安。袁安因学术上的声名才干,从县令郡守一直官至司空(监察院长)、司徒
(文教部长)。从此之后袁家再无一代未曾做到朝廷里的高官,有所谓“四世三公”、
“门生故吏满天下”的称号,当袁绍举旗而起的时候,他的附从者据说纠集了10万
兵众在他麾下候命;又称其食粮曾以大车万辆自河北运来。抵挡他的乃是曹操,他
的背景更为复杂。曹操之义祖父曾腾乃是宦官,以黄门从官的名义为太子待读。曹
操之父曹嵩乃是曹腾养子。可是曹操自己也举孝廉,在朝廷政变之初,他与官僚集
团之名士站在一起,以具有才能称著。他的军队大部以黄巾降人编成,给养则得自
军屯。他自称这时候仍在维持汉代的朝纲与体系,这样的说法也不能为人所尽信。
曹操在官渡得胜,但是汉代终究缺乏起死回生之术。直到公元6世纪末期隋朝兴
起之前,中国经历过很多局部的帝国与小朝廷的时代,同时也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