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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晃了好一会儿,她暗道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对了,领罚。她要去找余师兄。
不用她找,余生自己找了来,拧拧她耳朵道:“你个臭丫头,算你走运,扫帚和木桶被你师父提了回来,这一桩可以免了,但是你顶撞师兄,这一桩……”
“我师父提回来的?”连送不敢置信。
“可不是,”余生想起来额头就冒汗,“我一回伙房,就见贺上师扛着你师父,你师父扛着你的扫帚,而袁上师铁青着脸抱着你的木桶。”余生抹了抹脑门的汗,在连送脑袋上狠敲一计,“你可知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居然给你提扫帚?他十二岁便成名于武林,人称留芳公子,性子温和容众,容貌举止端丽温雅,摆出去就是我玄宗门一块金招牌。要是因为你损了这块招牌,就等众上师们赶你出山吧。”
连送心里咯噔一下,她今天差点用枯枝败叶把这招牌给埋了。
“总之,今天这事虽不至重罚但不能不罚。”余生从背后拿出一只桶,“你给我顶着这桶,跪在出云殿前。没有一个时辰不准拿下来。我随时来视察。”
余生看连送跪好,便自去练功了。
木桶虽不十分沉重,连送举了大半个时辰已有些吃力,眼巴巴地盼着太阳赶快西走。眼前的光线忽然被人挡住,连送顺着绫罗腰带往上看去,几位冠级弟子器宇轩昂地站到了她面前,徐铉负手站在一边。
“连师妹,这是犯什么错了,可怜见的。”
问话的是催英,从属斯放门下。
斯放即是那华冠青年,鸿慕师尊第五弟子,许是年纪轻,收的徒弟也多活泼,特别是这催英,嘴上伶俐的很,以欺负连送为人生一大乐事。
自古江湖便是阳盛阴衰,为了避嫌众多门派更是拒收女弟子。玄宗门是少数肯收的,而能进玄宗门的女弟子多来自眼界开阔的士族大家,端着小姐架子或内敛或倨傲,难得有像连送这样没什么背景平凡好欺的,他们怎能放过。男弟子不是不能欺,可到底是女孩子欺负起来兴致高些。
对催英明显不怀好意的问题,连送诚实答道:“我顶撞了师兄。”
“讨个饶便无事,你怎么这么实性子。”催英弯腰看她,假模假式地拍拍她瘦削的肩膀。
连送被拍的晃了晃,咬牙稳住:“该当的罚,忍忍就过去了。”
催英看看身旁的同伴,满脸戏谑:“看样子你挺厉害,将来你那倒霉的相公定是打不过你。我看哪,你把他打败了,再让他像你这般顶着木桶跪在天井,也算补偿了今日你为习武所受的这股子恶气。师兄这个提议如何?”
提到“相公”,连送知道他们又在拿她取乐,她最不喜欢同人打嘴仗了,比拳脚还来的干脆些。
“不牢师兄费心。”她目不斜视。
“怎能不费心呢,我可是你师兄,本就该提点你。”催英尖起手指点了点木桶,他每点一下,连送便像旗杆儿似的晃悠晃悠,好玩的紧,不顾连送支撑的辛苦,他不依不饶道,“别怕,将来你要是打不过你相公啊,就把师兄叫了去,保管一掌打飞了他。”
“那可不成,”连送瞪向催英,“我相公自有我来保护,谁要敢欺负我相公,我先把那人打飞了去。”
“哈哈哈……”他就知道,逗这丫头说回话,够他乐上两三天,催英乐的直抹眼泪,“真不知将来哪个前世造了孽的会做你相公,可真窝囊,哈哈……”
连送目光落到别处不再理他。这要往“别处”去的目光,偏不小心在徐铉那处抖了一下。连送心里一惊,忙把目光调转,但已来不及,徐铉显然注意到了,她见他眼中寒光一闪。
“走吧,”徐铉正色对催英道:“别耽误了师父吩咐的事。”
徐铉在众人之中很有威信,催英听到他的话,边捂着酸痛的肚子边招呼了其他人走下云梯。
等众人上前,徐铉走在后头,忽一转头,冷冷看向连送,掌心微一用力,几枚银针自袖内飞出。
“啊!”连送小声惊呼。她脸上多了三枚银针,两枚在眼皮,一枚在鼻尖。她对着眼看看鼻尖上的针尖,再看看勾着嘴角翩然转身的徐铉,她知道,这是他在报复她又多看了他一眼。
腾出一只手拔下银针,她想起娘说的话:男人最小气。
话说,连送与这徐铉的官司本是一场误会。
当初连送来玄宗门拜师,托的是邻居家的孙婶婶。连送七岁时,她爹出海捕鱼便不曾回来。娘身体一直不好,勉强支撑了一年也随爹去了。孙婶婶一直接济他们家,爹娘故去后,不放心连送一个小女娃跟着群不读书的表兄弟们混市井,便想方设法找了个熟人把她送进玄宗门。
玄宗门虽好,可是离家千万里,哪个做父母的舍得把自家女儿送那么远。孙婶婶家的小姐姐要和连送私奔,最终还是给拦了下来。
那位熟人把连送送至傲岸山下便走了。连送一人爬到半山腰,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见着有人从山上下来,想上前问一问,可没人理她。那些个白衣仙童们都面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踌躇间,徐铉从她身边经过。
那时的徐铉还没彻底习得现在这般冷面的功夫,十三岁的他肤白唇红眼儿亮,是个可人儿呢。他带连送上山,给她馒头吃,还对她讲了讲玄宗门的历史。
分手之时,连送甚是感激,说出一句让她至今后悔不迭的话——
“小哥儿稍等。”
“小哥儿?”徐铉拧了下眉,随即正了正脸色,学他师父沉声道,“还有何事?”
“请问小哥儿年方几何?”
徐铉不知她是何意,边观察着她的神色边道:“十三。”
连送又问:“家中都有何人?可曾娶妻?”
徐铉看她神色真挚,不像在开玩笑,坦诚道:“自小在山中长大,无父无母,尚未娶妻。”
连送转身从包裹中翻找出一个荷包,送到徐铉面前。徐铉见那大红的绸面上绣着两只鸳鸯,知是世俗女子时下定情之物,面上一臊,挥开连送的手,斥道:“这等物什怎可随意赠送。你小小年纪竟学的这般罔顾礼法么!”
连送一愣,慌解释道:“师兄不要误会。这荷包是替我孙婶婶家的女儿丽姐姐送的。我来前丽姐姐托我带着荷包,若是在山上见到年少英俊性情又好的弟子,便送了他。荷包里有丽姐姐的小像和生辰八字,若是师兄有意,我便告知丽姐姐,她说她会让她娘来提亲。”
“你莫要胡言!我堂堂一男子,岂要女子来提亲!你……”徐铉怒瞪着连送,自觉受到轻薄内心羞愤。
而连送端着荷包一脸懵懂惊讶,她只是把丽姐姐的话据实以告,这在她家乡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为何惹徐铉如此生气。被他瞪着,她脸皮红了。
徐铉强息了愤怒,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小女娃,要认真了去倒显得他没气量,他背过身冷冷说:“本门弟子婚嫁之事自有师父做主,你以后莫要再提今日所言,更不许随意赠送荷包之类的秽物,玷污了我玄宗门清洁之地。”
“师兄,”连送走到背对着她的徐铉面前,义正言辞道,“这荷包很干净的,哪里是秽物了。丽姐姐还擦了香喷喷的胭脂粉在上头呢,不信你闻闻……”
唰唰唰。徐铉身形一闪。连送面皮一颤,顿时被几十根银针扎成了个刺猬。
“痛啊!”她惨叫着,浑身是针,碰也不是,拔也不是。
徐铉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施展轻功不见了。
费了一整晚工夫才艰难地把银针一根根拔下来,连送红着眼睛数:“一根、两根、三根……”越数越伤心,她擦擦眼角,把银针和荷包都收好。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暗器,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银子当暗器。
用暗器伤人,阴险。用银子当暗器伤人,好险。
从此她过上了一遇徐铉便绕道走的日子。
如今,她已经集了一百三十一枚银针了。可见,男人之小气,不分地域不分年纪。
所以,学好武功是第一,万一将来真嫁个像徐铉这样的相公,她可招架不住。呸呸呸,嫁猪嫁狗也不嫁徐铉。要是能嫁个像师父那样的……呸呸呸,怎好打起师父的主意来了。罪过罪过。
也不知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啊师父……
迎着夕阳的连送,满脑子都是师父的温声笑语。
公子留芳(三)
屋内氤氲着雾般的青烟,即便焚了几炉子的熏香,依旧抑制不住一抹淡浊的药味。
玄宗门几位上师坐于窗下,偶尔轻掩口鼻,咳嗽一声。
“这多伽罗香是我命人专程从西域购来,据说能去除一切恶气。”青帐锦榻上的青年面色疲倦,青丝披散于薄肩,他略带勉强地端坐着,淡淡道,“熏了一整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