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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璟和掉转马头迎着风雪慢慢奔跑起来,她坐在他前面,收回心神,然后侧转身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他便用大氅将她整个人都包在了胸前。
如果能活到来年春天,那便是极好的了。感受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暖热,她眸中再次燃起希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想,也许她还能看到那铭刻在记忆深处的荆北二月春花,一大片一大片,红艳艳的……
红艳艳得好像她现在手中拿着的新娘子喜服。这样的颜色原本不该是妾能穿的……这喜服当是给另一个女人准备的。
虽然心中明白,眉林还是让棣棠帮着穿上了那身衣服。再过几个时辰就要拜堂,她还要梳头上妆。也许迎娶一个妾室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过于郑重其事,但于她来说,无论是妻是妾,也只有这么一次了。别人不看重,她却不能不在乎。只是可惜,在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终究还是没人能够陪着她。
刚刚穿好衣服,门嘭地被人推开,牧野落梅站在外面,美眸冰寒地看向她,不,应该是看向她身上的嫁衣。在确定当真不是作戏之后,她的脸上渐渐罩上寒霜,手按上腰间配剑,嗤拉抽出小半截,又啪地一下插进去,转身便走。
“你休想嫁给他。”那断然冷硬的话语如同诅咒一样飘散在漫天风雪中。
眉林垂下眼,坐进妆台前的椅子里,等着人来给她梳发上妆。
她等来了慕容璟和。
慕容璟和仍穿着常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即将成亲应有的喜气。眉林静静地看着他挥退棣棠,将来为她梳喜妆的女子撂在走廊上,心无半点波澜。在牧野落梅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亲大约是成不了的,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意外。
“我答应了落梅永不迎你入门。”慕容璟和对她说。
她微低着头,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也许有愧疚吧……也许什么也没有。她抬起手去解身上的嫁衣。这嫁衣本来就不是她的,还没穿暖,脱下来也不会舍不得,如同他于她一样。
“不用脱。她不要这件嫁衣了,我会让人给她另外做。”慕容璟和看着她毫不留恋的反应,心中没来由地又冒起一股燥火,但被强压了下去,继续说出亲自来此的意图:“我和她会另外再择婚期,今日……今日我会为你和清宴主婚。”
手一颤,腰上的系结被拉成死结。眉林赫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她相信是自己听错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喜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淡青的血脉在下面若隐若现,长发披散在背后,光泽黯淡。
慕容璟和微微移开了眼,竟然有点不敢再去看她。
“清宴他一定会好好待你……”说这句话时他突然觉得喉头哽塞难言。然而他无法拒绝落梅,无法拒绝一个素来高傲的女子抛却对其来说与性命等同的矜持在他面前低下头,至少不该是为一个……一个不该成为他生命中重要存在的女人来拒绝。
眉林这一次是真正听清楚了。她的脸色不能变得再白,但她的手却无法控制颤抖,颤抖着想抓住点什么砸向眼前自以为可以主宰别人一切的男人。然而当她摸到妆台上的粉盒时,却只是紧紧地握住。
然后,她伸出手,将那只空着的手伸到慕容璟和眼皮底下。
解药。在他疑惑地看向她的时候,她用唇语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她知道以他的聪明定是能够看得懂的。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给她根除体内毒素的解药,她就嫁给清宴。
慕容璟和显然没想到她会讨价还价,而不是哭闹着不嫁,又或者纠缠着他,心情一下子复杂到极点,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阴郁。他顿了顿,忍住渐渐变得暴躁的情绪,努力让自己显出不是那么在意的神情,淡淡道:“那没有现成的解药,不过我可以让人给你配制。”事实上,这事他早就在实施了,只是在配成之前不愿说出而已。
眉林知道这人虽然混帐,但还算是信守承诺的。微微一笑,她继续提出要求。
从此,我与你再不相干。削尖的手指点着胭脂,在白色的绢帕上写下这一行字,如同一朵朵红梅在两人眼前绽开。
慕容璟和脸色剧变,狠狠盯着那几个字,似乎想用目光将之从上面剜下来似的。半晌,他放缓了面上的表情;伸手拿过那帕子,团了一团,扔进火盆中,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如你所愿!”语罢,甩袖而去。
眉林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去看他。
棣棠和化喜妆的妇人走进来。
“姑娘,这妆……还要吗?”棣棠犹豫地问。她会武,慕容璟和又没刻意压低,自然听清了屋里的话。
眉林点了点。重新坐好,目光落在妆台上的铜镜里,看着里面那与她对望的苍白女子,看着那苍白被一点点掩去,换上新人的喜艳。
没有有福气的长辈梳头,于是妆妇就直接帮着给她把头梳了,一边梳一边念着祝福的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眉林的眼渐渐迷蒙。
他说她是他的,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说除了他,她谁也不能嫁……
第十八章(3)
青毡花席步入喜堂,同心结的另一端系在清宴身上。
盖头被人用秤挑起,眉林眼未抬,耳中已听到抽气之声。大抵是在惊讶新娘子的美丽。
她容色本不丑陋,此时再经精心修饰,掩去了惨淡的苍白之后,便只剩下醉人桃颜,楚楚柔姿。她懂如何收敛自己的存在感,自然也明白如何能让自己光彩照人。
今日她大喜。她自然要是那个最美丽的女子。
缓缓扬起长睫,如同普通的新嫁娘一般,乌黑清亮的眸子带着些许的羞怯,最先看向的是与她并排而立准备行礼的新郎。
来参加婚礼的人,必然是冲着那人的面子,此时心里只怕在暗暗嘲笑自己和清宴。她当然不介意这些目光,但是自今日起,她和清宴便是一家人了,又怎轮到这些人来看他的笑话。
果然,她这一眼,不仅是周遭听过婚礼换新郎传言的人心里开始狐疑起来,便是清宴也有些愣神。
清宴穿着新郎的喜服,清秀俊雅,眉眼柔和,一眼看去倒像个翩翩贵公子,哪里是个厉害的皇家内侍。见到她望来的一眼,先是微怔,而后报以暖笑,那笑中隐隐有些悲凉和歉疚。
眉林唇角微扬,回以浅浅动人的笑。然后在司仪的主导下,开始行拜礼。
一拜天地。她看清宾客百相,却无一相是带着善意。
二拜高堂。两人无高堂,只有主人。拜的是慕容璟和。她看清慕容璟和冷硬紧绷的脸,牧野落梅得意轻鄙的眼神,还有越秦不敢置信的惊愕。
夫妻对拜。眼中只剩下清宴那张由始至终都保持着温暖笑意的容颜,只是那笑中美中不足的还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悲凉。当一个躲在门柱后面偷瞧两人行礼的高大身影发足狂奔而去后那抹悲凉变得更加深浓。
眉林只觉心里一沉,起身时眼前微黑,就在她以为要当众出丑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扶在了腰上,阻止了她身体的踉跄,却引来一阵起哄的笑声。
那只手代替了同心结,牵住她自一开始便冰凉透骨的手,缓缓走向洞房。她看着走在前面瘦削却挺直的背影,一瞬间便释怀了。她命不久长,自然不会耽误对方。
“阿姐!”身后传来越秦微微喘息的呼喊,显然他是想不通,一路追了过来。
眉林回头,嫣然而笑,那笑并不悲伤,也不凄凉。一地白雪映着艳色红妆,如同怒放的红莲,越秦看呆了眼,直到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远,才缓缓回过神。
阿姐是心甘情愿。她……一定会幸福的吧。
他回过头看向那本应是新郎倌却莫名成了主婚人的男人,恰巧看到一个茶杯在他掌中化成碎片,茶水掺着红色的血滴顺着指缝淌出,染红了那华美的袍袖,但是那张俊美的脸却仍然僵凝着,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越秦挠了挠头,糊涂了。
深夜,喧嚣渐敛。
慕容璟和如同一只困兽般在房内走来走去,脑中不停浮现眉林娇艳的新娘容妆,浮现她看向清宴的那一眼,浮现她最后对越秦的粲然一笑。由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过,便是无意撞上,也只是淡淡的,无喜亦无嗔,如同对待其他人一般。然而当她再望向清宴时,却会多出毫不掩饰的温柔。
他从来不知道,当她的目光不再在他身上停留时,他会这样无法忍受。他不知道,是因为在今日之前,她的目光一直是跟随着他的。哪怕是在知道他有意药哑了她,在他为了牧野落梅将她打伤之后,她也不曾将目光从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