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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心逐碧草摇清风(五)
时值四月,满院的兰花簌簌绽放,花瓣展向四方,在阳光的照耀下使得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微风一过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锦离随意的伏在赤漆长案上,手边是清晨拈来的兰花,片片花瓣被她散落在案上,指尖还遗留着浅浅的香气。连着数十声叹气后,婢女云儿推门进来,看到锦离可怜兮兮的模样后掩嘴一笑,道:“小姐,看你现在的样子倒真成了小怨妇。”
话犹未落,俊俏的脸上已堆起了怒气,锦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你小妮子告的状,不然爹能关我一个月禁闭嘛。”这一个月来锦离已经埋怨她无数次,云儿早已习以为常,道:“这怎能怪奴婢,老爷这也是为小姐好,谁让您自个不安份。”说着走到长案旁将案上的兰花收了去。
那晚被小星子送回府上,朱漆大门似一道高墙紧掩着,她同日常一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用力的敲了敲,没几下朱漆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满头银丝,脸上沟壑层层,见是锦离回来后不由的嗔怪了几句。
老人是洛府的管家,从小看着锦离长大,早已将她作为自己的孩子般疼爱,而对于锦离三天两头的闯祸和女扮男装更是习以为常。
锦离本想回到自己的闺阁中去,却在路过洛老爷书房时,隐约看到书房内跳动的烛火,她脚下一紧,停了下来,抬眼看去,那漆黑的眸子在满天星夜里越发璀璨,又回过身问向管家:“爹回来了?”
“今儿一早回来的,还问过下人们你去了哪里?”管家的语气尽管平和,仍掩盖不住担忧。“那爹已经知道了?”锦离似是不确定的问。管家叹了一口气,道:“怕是知道了,老爷问完后大发了一通脾气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整天了,连云儿丫头进去送饭都被赶了出来。”
“爹把云儿姐姐赶出来了?那我进去看看。”锦离看着透过窗纸上发出的昏暗烛火,清丽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担忧。“小姐。”管家还欲说些什么,最终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锦离身上的藏青色长衫提醒道:“小姐,您还是先换下女儿装再进去吧。”
锦离听话的回到闺阁找了件时常穿的碧荷散花纱衣,梳了个轻便的发髻,又吩咐云儿到厨房做了碗粥,准备齐全后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洛老爷的书房。
书案上明销烛台里的烛火发出的昏暗光芒仿若萤火,灯下的男子正一手拿着书简一手纸着毛笔在上面写着账目清单,辨不出脸上是何表情,听到有人进来后,眉宇紧锁,问:“可是小姐回来了?”声音浑厚有力,锦离步调轻下来,低声喊了句:“爹。”
听闻女儿的声音,洛老爷这才缓缓地抬起头,一贯的慈眉善目变得严肃起来,问:“听云儿说你去雍城了,去那做甚么?”锦离从未见过洛老爷一派严肃的样子,心下一慌,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见方宁姐。”
锦离将手里的粥碗端置洛老爷面前,洛老爷又随手推到一边,道:“又是方宁。”语气里夹杂着些不满:“她倒是自个儿进了宫,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顾,我看啊,你迟早要被她拖累。”
洛老爷自见到方宁第一眼起就不喜欢她,总觉得她不似平常人般安分,这些话早已和锦离说了无数遍,可惜锦离是个善良且执拗的丫头,只要她认准的事纵使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果然,锦离听闻洛老爷又如此说不免有些生气,清亮的眸子借着烛火发出一丝幽暗的光芒,道:“方宁姐进宫也是为了给她娘治病,你怎可以这样说她。”
洛老爷心知这次亦不能说动她,只得在一旁暗自叹气。
那天过后,洛老爷怕锦离再闯出祸来便将他禁足在家,命他五日内不得出府,只是没过几日方宁的弟弟小包就来到府上,小包因是府上的常客自然出入方便。锦离瞧见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单薄的衫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脸色蜡黄,声音更是沙哑生涩。
锦离通过小包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他娘已经大不行,也就顾不得洛老爷的禁足令,拉起小包瘦小枯干的手就往他家奔去。
小包家住西城一带,宫室卑庳,屋内更是粗饰简陋,大小不过十平米,除了一张床一张破旧的方案外,堆在墙角熬药的药罐及几副药草成了全部的家当。榻上的老妇人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眸子暗淡无光,好似黎明前烛台里的垂下的烛泪。
锦离自小便失去了母爱,多半的悠闲时光就是在小包娘身边度过,所以对她更是有一种亲情在里面,看到这里随即泪水溢满眼眶,而立在身后的小包早已是泣不成声。
小包娘已是大寿将至,临终前将小包托付于锦离,又将她连夜缝制的出嫁时穿的瑰红霞彩领花喜袍交给锦离,让她一定要亲手送到方宁手上。
、第九章:疏花冷落澹含娇(一)
小包在锦离及洛府上数名下人的帮助下置了口棺木算是厚葬了他娘,知道他娘一直很想爹,如果不是念及年幼的他,恐怕早已追随而去,所以在下葬时他要求让他娘与爹一起合葬。
小包跪在墓前深深地磕了下去,红肿的眼睛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泪水,他告诉自己以后不许在流泪,他还有方宁,他唯一的亲人,他要好好的活下去,等着方宁出宫那天,好让他们姐弟俩团聚。
自那日回来后锦离就把小包带回了洛府,对于小包这孩子洛老爷还是喜欢的,他见小包手脚勤快,为人厚道,又不多说少道,遂有意栽培。但对锦离私自跑出府去又大发一通脾气,也将禁足五日改成了一个月。
小包除了替洛老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外又喜欢上研究药理,每至饭后都会背着药篓去后山采药,也只有这时候是锦离活动的范围。
窗外有丝丝凉风吹进来,碧青的纱子像在风中摇曳,窗外有人影慢慢靠近,随后靠近窗子,隔着窗纱听着里面一声大过一声的叹息,道:“离姐姐,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伏在案上的锦离听闻小包的声音,直起身子对着窗外的人影道:“这就来。”说完站起来,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闺阁,此时小包已经走远了。锦离穿过庭院,一阵香气沁入鼻翼,望着满院的玉兰花,突然间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庭院里的兰花是洛夫人生前栽植的,每年这时候整个洛府都飘着一阵清香。
书房里洛老爷坐在长案前,面前的书简已经摞的足有半人高,偶尔抬起头来看看窗外,深邃的眸子并不像是单纯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锦离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进’方才规矩的迈过门槛进去,洛老爷知道是女儿来了,抬起头冲锦离招了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锦离听话的坐过去,脸上仍带着怨怼。洛老爷知道锦离还在埋怨将她关在府上一月之久,不由的伸手抚上她额际微微隆起的眉心,问:“还在生为父的气?”
“离儿不敢。”虽说不敢,嘴巴已经高高撅起,白皙的手指在案上胡乱画着什么。洛老爷见后不禁轻笑:“还说不敢,看你小嘴都快要撅上天了。”说到这,慈祥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道:“为父是担心你,雍王宫是什么地方,岂能由着你胡闹,万一出了什么事,要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娘亲交待。”
“爹,您这是杞人忧天。”声如含娇,又挽上洛老爷的胳膊,撒娇的依偎在他身旁。见女儿使出杀手锏,洛老爷半分要责怪的心都没了,只得宠溺的轻点下她轻巧的鼻翼,说:“明日我要出趟远门,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给我好生安分些,切勿在私自乱跑,不然非要关上一年半载的,到时可别怪为父狠心。”
锦离频频点头应道:“离儿遵命。”眸子灵动一转,旋即嘴角浮现出狡黠的笑。
傍晚时分,窗外的月色透过纱子照进来,在烛火下闪着银色的光芒。锦离命云儿将小包带至闺阁内,她已经决定了,明早洛老爷动身后她就只赴皇宫,这是小包娘临终前的遗愿,必须替她完成。
云儿将小包带了过来,因走的急,俩人额际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很快又被那阵阵清风吹在身上一阵酣畅。小包走到锦离面前,最先开了口,问:离姐姐,你找我?”
锦离瞧着小包,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长出了她半个头去,单薄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再松垮,脸上的五官如刀削斧斫般深刻。她道:“爹说明日他要出趟远门,等他一走我就去皇宫将大娘给你姐姐留下的喜袍送去。”
“不行不行,小姐,这样太冒险了,您忘了上次去雍城,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踏出府上一步。”不等锦离说完,云儿连忙摆手试图制止锦离的决定,道:“更何况那是皇宫,岂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