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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氏低垂粉颈,两只手绞在一处,手里捏着的帕子扯得紧紧的,脸颊泛着红晕,睫毛掀动泪珠儿要落不落,一付动了春心却还拼命克制的模样,就连周婷也要为她这番做作叫一声好了。
周婷知道自己该站起来打破这场面,却就是不动不说话,心里那层苦绕着五脏六腑绕了个来回,借着拿茶盏的动作往胤禛那边看过去。胤禛的眼睛还盯在年氏身上,周婷神色一冷,屋子里一时竟没人说话,落针可闻。
苏培盛缩了脑袋,太监最擅琢磨主子心意,原来他吃准了胤禛不待见年氏,这回子却又拿不定主意了。太监虽没当过男人,却很能把握男人的心思,看见胤禛眼睛珠子都不动一下,喉头一动。
他还没说话,周婷的目光就冷冷刺在他身上,仿佛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似的,只一瞬就叫苏培盛手心冷汗直冒,当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进去。
还是年氏自己先撑不住了,她本来以为那拉氏会说些什么把这场面茬过去,谁知道她竟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上首,神色安闲的看着四郎盯住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付样子有多得四郎的喜欢,每每她使小性儿的时候,只要做出这些举动,四郎总会依了她的,他可不就看呆了眼了?
就算她现在身子还没长开,模样却还是在在的,她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付相貌,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个姨娘,原是下头人孝敬给她父亲的,本就生的纤细单薄眉目婉转,比她前世更胜一筹,这也是她这辈子得的唯一的好处了。
年氏咬了咬嘴角,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又往胤禛那儿斜了一眼,就再不去瞧他,复又曲着膝盖冲周婷行礼,声儿轻轻的颤颤的,受了惊似的叫了一声:“福晋……”
周婷勾着唇角露出半个带着玩味的笑意来,从宋氏到李氏再到如今的年氏,虽生得不一样,招数却都差不多。李氏模样美艳,多是娇嗔,宋氏却同年氏一样,折腰垂颈行动绵软身段风流。
同一个款式摆在一起高下立见,年氏这一招倒比宋氏用得更精湛些,两人都是走纤弱路线的,宋氏这一套玩了十多年也不见长进。她既被胤禛禁足,周婷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她了,第二个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到是求人过来说项,周婷见了她一面,当时还感叹纤纤弱女这一套实在不合适久用,现在她的皮肤不复光泽,显得老了许多,那付模样说不出的怪异,年氏又是走这个路子的,说不准把她跟年氏摆在一处倒能教学相长了。
“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礼了,坐罢。”周婷淡淡开口,珍珠上了拿温水调开的蜜来,周婷也不去看胤禛,拿起来一口接一口的喝尽了,抽出帕子一拭唇角:“我原说了你身子不便不必来请安的,可是下人们怠慢了你?”
周婷知道年氏是为了什么,她也有办法拒绝,现在却想瞧瞧胤禛是个什么反应,若他为了这一折腰一低首的风情就心动了,那周婷就更要为了自己打算。
她这么想的时候还拿起银勺子舀了勺银铫子煮烂的燕窝粥吃,厨房里知道她不爱吃洁粉梅花糖,只拿冰糖调了味儿,带着一点点的甜意,周婷就着那甜把喉咙口那点酸意和着燕窝粥一并咽了下去。
年氏的声音还在打颤,这时更带着些急切:“并不曾,昨儿妾的娘家嫂嫂过来,很是数落了妾一通,妾自知没有脸面到福晋跟前来,只不请罪,心实不安。”
年氏是被人从正院里一路抬回去的,多少双眼睛看见了,宅子里一通疯传,周婷那时正顾着两个女儿,也是有心叫人传出去,根本没有拦着。年氏若有心请罪早就来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
珍珠立在门边,里头的情景她看得清楚,心里焦急,时不时转头去看院门,大格格一来她先自松了口气,赶紧快步过去引她进来。
胤禛的目光收了回来,指节不住摩挲着姆指上头的玉板指,心头一动,这个年氏太过熟悉了些。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世的年氏长得什么样子,却能记得她的许多举动,此时一看,不免起疑,难道年家女全是这付作派不成?
胤禛还没察觉出周婷的变化,苏培盛却在心里转完了念头,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开罪了周婷,他那侄子已经靠着周婷手里漏的钱财小有积蓄,翻年就想在京里置一间铺子了,帮着销玻璃厂的货,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得罪了她。
“爷,可要去瞧瞧小格格?”苏培盛低着声音提醒,大格格正好进来,声音响脆的请了安:“请阿玛安,请额娘安。”
大格格不傻,身边还个戴嬷嬷指点着,对周婷为什么把她叫来也有些明白,心里也曾羞恼过,觉得周婷这不能说清道明的心思很叫人心头不畅。但却明白此时她不向着周婷听她安排,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虽说亲事定了,可她还要依靠着周婷给她作脸。
宗室女的嫁妆都由内务府给出,但每家也还会再备上一些,得不得宠全从这上头看出来,戴嬷嬷说得对,女儿家出了嫁就是靠着娘家,若是娘家都不拿她当一回事,婆家又怎么会看重呢。
她两个弟弟一个多病体弱,到现在不过每日上半天课,射箭弓马连碰一下都难,她不愿意叫弘昀再背上什么包袱,只愿他能把身子养好。弘时身体健康,也更得胤禛看中,却早早已经不记得李氏了,祭日里周婷许他去上一回香,他还好奇了问她那个受他香火的人是谁。
大格格心里直泛苦,她同李氏不一样,李氏活着的时候一门心思想把儿子要回来,只有儿子回来了,她才能重得胤禛的关注,这些话在她病着的时候一天反反复复不知要念叨几回。大格格先还听她的,年纪越长就越是明白两个弟弟养活在周婷跟前的好处,不仅仅是弟弟们,连带自己的待遇也不一样。
她这才转过心思,面上只作不知,只是往周婷这里来得更勤,见着年氏也在,她也大大方方的行了半礼,然后说道:“两个妹妹正闹呢,额娘快去瞧瞧罢。”一面说一面笑,她现在也会拿捏着分寸跟周婷撒撒娇了,越是如此下人们越是待她恭敬,就连胤禛的态度也更软一些。
周婷闻言就笑:“这两个丫头,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说着看一眼胤禛,他听见两个女儿的事也跟松了眉头,眼见就要迈步出去,年氏偏凑了上来,声音软软糯糯:“妾也该去探望两个小格格呢。”竟想跟在两人后头一起过去。
胤禛刚松下的眉头立时又紧了起来:“你便不必去了。”秋意渐浓,见她这样单薄还穿着单衣,更不愿让她跟孩子多接触:“既福晋许了你不用请安,就在院子里将养吧。”
周婷已经到了门边,胤禛跟在她后头往大妞二妞屋子里去,空气里带着湿意,鸟儿立在枝头鸣唱,周婷深吸一口濡湿的空气,心里吃不准胤禛是个什么意思,说他不待见年氏,刚才那话又不像之前那样说得生硬,眼角的余光还能瞧见年氏惊喜的抬眉。
她心里不由腻味起来,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清淡的问:“这回挪园子,爷可要把年氏一同带去?”晨风一吹,这话就散在风里。
这对胤禛来说合该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正妻就是打理家宅事务的,可他乍听之下竟不辨出其中滋味,头一偏就瞧见周婷莹润如玉脸上带着淡笑,侧着脸等他回答。
胤禛讶然,身后一众下人一个赛一个的拖慢了步子,大格格更是脚步一顿,指派起丫头去剪花枝,声音不轻不响正好叫胤禛周婷听见:“那一枝海棠开得好,剪了回去摆在案上。”
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抿着嘴垂着手往前去,周婷等了一刻见他不再开口,也不追问他的答案,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去了大妞二妞的屋子里,福慧正抱着匣子点东西,见了胤禛欢叫一声“阿玛”,像只小鸽子似的扑过去缠在胤禛身上叽叽咕咕,告诉胤禛她这个要带那个要带,伸出一只指头要求:“喏,福慧要个秋千架,好不好?”
胤禛拍拍她的背点头,福慧凑上去吧哒一声亲在胤禛脸上,又去数自己匣子里头的小玩意儿了,平王讷尔苏的妻子曹佳氏生了个儿子,福敏福慧做了长辈,周婷准备贺礼的时候被她们瞧见了,闹着也要给这个没见过的小辈送礼,正挑得起劲呢。
大妞却看出母亲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她们本来每天都要去上房的,偏今天嬷嬷拦了不让,小孩子最是敏感,嬷嬷们言语里漏一些出来她就明白了,眼睛一转就问:“额娘,是不是那个人在呢?”
周婷不解其意,大妞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说:“就是穿孝的那个姐姐!”周婷这才反应来,一时哑然,一直没跟她对视过的胤禛此时转了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