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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不认识的药品,何远偷偷地拿着样品找府中的老太医问了一下,老太医的回答倒也简洁——“补气药,生血药,祛疤药,解毒药,都是极品好药啊……哪里来的?”
这个顺理成章的问题,弄得正直的何远又是一阵心虚,不善言辞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老太医的好奇心搪塞了过去。直到拿着样品离开时,何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容云的药品中,居然还有“祛疤药”这种东西……
怎么还有“祛疤药”,小王爷到底在想什么……
何远突然觉得这行李不像是容云的,倒更像是京城首富谁谁谁他们家那个病秧子三少爷出门的行李……
算了,王爷的命令,他老何只管完成就好……
……
烈亲王府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军队里出来的汉子,无论多么心机深沉,多么冷血无情,多么铁面无私,在互相认可的的战友与兄弟面前,永远最放松,最安心。
也许,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失去战友与兄弟时的鲜红记忆,即使在多年以后,也依然固执在心底,不肯磨灭吧。
何远离开了战友与兄弟的温暖,他放松的心情,也在一阵一阵的秋风中,随着一口一口的寒冷呼吸,渐渐收拢。
……
***
烈亲王府?清井轩
清冷,萧瑟,远处人声依稀可闻,越发显得这里没有人气。这样的地方,想必,即使是如今王府中的“不速之客”们,也不会来吧。
“哗——”“哗——”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次一次的激水声,尤其鲜明。
容云站在清井轩外的小池塘边,全身湿透,手中拎着连着井绳的木桶。
一扬手,手中的空木桶便稳稳地飞回清井中,传来一声落水的闷响,片刻之后,容云一抖手中的井绳,装满水的木桶便从清井中飞出,落回他的手中。
容云将木桶托起,对着自己,毫无犹豫地,再次当头淋下。
此刻,容云的皮肤被冰冷的井水激得愈发有些苍白,背后曾经一片模糊的伤口,随着一次又一次冷水的冲刷,已经渐渐清晰。交错的十道鞭痕,宛如刻刀刻在肌理分明的背上一般,即使已经收口不再流血,依然鲜红夺目。
颀长优美的身影依旧挺拔,容云随意披散着黑发,微微仰头呼吸着白色的寒气,静静地任冰冷的井水从身上一缕一缕,滴滴答答的落下……
当何远拿着容云的行李,从伙房要了两个馒头,匆匆赶过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然而,等他走近后,他却有些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觉。
因为,不可思议地,容云身上已经没有半点水痕。
但是,眼前年轻人将井绳重新摇回辘轳上的动作又告诉他,他最初看到的应该不是幻觉。
……难道,是内力?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能够在短短时间,将全身水气全部化去?……是啊,已经一天一夜了,即使有雪津这样的神药,但如果不是内力惊人,普通人早就昏倒了吧……
“何大叔,您来了。”容云将打理自己的时间算得恰到好处。听见何远的脚步声后,更是早早地转过身等候。
“……嗯。”何远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停了一下,才将手中容云的行李与两个馒头递了出去。
“……多谢何大叔。”容云双手接过,欠身道谢,“请何大叔稍等片刻。”
……
当容云再次从轻井轩内推门而出的时候,何远不由屏息。
眼前的年轻人,白衣素雅,依旧温文浅笑,依旧谦恭有礼,很自然……自然到让人愕然……
“我会打理好自己的。”何远回忆起容云那句他没有放在心上的话。
带着严酷的伤痕,眼前的年轻人曾经说得轻描淡写,却做得完美决绝!
何远蓦地发现,他居然在这白衣温和的身影中,感到了一种,纯粹的,震撼。
无需张扬,无视霸道,无关鲜血,无论仇恨。
即使是跪着,恭领责罚,也无法遮掩的那种,纯粹的,强者的,存在感……(低:一代帝王。)
王爷,无论如何,您的儿子,已经足够值得您骄傲了。
……
何远不知道,他的震撼与感慨,让他忽略了一个他原本可以发现的问题——
给自己上药也好,对伤口的保护也好,甚至用冰冷的井水洗去满身鲜血也好,容云,似乎对于处理自己的伤口,过于熟练了,也过于不在乎自己了……
因为何远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在他向容熙转述时,自然也就没有提到这个他原本可以发现的问题。
或许,如果能够早些发现这个问题,不久之后,容熙对容云的“背叛”,就不会那么深信不疑了吧。
然而,世间从没有或许。
……
***
烈亲王府?温泉别院
何远将容云带到温泉别院后,并没有离开,他打算一直等到容熙沐浴结束。因为他还有事情要向老上司汇报,也还有事情急于向老上司确认。
而容云在到达温泉别院后,便向打理这里的王府家人,认真地讨教着,该做什么,要注意些什么。
容熙进来时,容云口称下属,却尊父子礼,恭敬地双膝跪地请安。
容熙没说什么。
何远却注意到了老上司在看到容云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的,他意料之中的惊讶神色。
是的,容熙确实应该惊讶。容云伤得到底有多重,他自己下的手,他自己最清楚不过。而且,容熙不是何远,他可不会认为容云受罚时偷懒了。因为,凭借他的感知,即使在这温泉味道充斥的地方,他依然能够闻到容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他也能够从容云那略有零乱的内息中察觉到容云的疲惫。然而,也正是这一切更让他不由惊讶——这孩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居然仍旧可以这样,没有半分失态。
“呵呵,你见过哪家侍卫,穿得这么白的。”容熙其实并不是在意容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这句话,只是他在惊讶过后,自然而然的一句评语而已。
一旁何远听了容熙的话,刚想说,容云是因为只有白色的衣服了才穿成这样的,容云却已经出声回复。
“王爷教训得是,是属下疏忽了。”
容熙不知道,因为他的这一句不是很认真的话,容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曾再穿过浅色的衣服。
“嗯,外衣脱了,进来吧。”容熙没有在意容云的回答,脱了外炮,扔给容云,先行进了内室……
而何远,在容云脱了外衣,也进入内室后,看着容云的冰火锦跟腰带,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王爷原来是早有打算的。
……
等容云进入内室,容熙已经和着里衣,进入温泉了。水雾缭绕,视线不清,容云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带着回音,清晰传来。
“跪侯吧。”
“是。”
看着脚下防滑用的鹅卵石,容云犹豫了一下,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换个平整一些的地方,毕竟,他犯不着没事跟自己过不去。
“从刚刚起就跪得慢慢腾腾的,怎么,是对本王有什么意见,还是,苍云山的规矩就是这样。”
听了这句话,容云不再犹豫,急忙双膝落地,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呼吸一滞。
“王爷恕罪,属下的膝盖受了些伤,所以犹豫了一下,属下没有任何意见,属下不会再失礼了。”容云温和的声音难得有些急促。
见礼的速度……师公确实没有要求过他这样的规矩,但,如果这是父亲的规矩,他愿意从此遵守。
容云不知道,他刚刚毫无掩饰地说出自己有伤在身才会犹豫的话,在容熙听来就好似在抱怨撒娇。而容熙也不知道,容云之所以会毫无掩饰地说出他自己有伤在身,是因为容云从不“自恋”,此时,他是觉得父亲不会在意他有没有伤,才会坦言的。
“……”撒娇抱怨么……容熙心中有些复杂,随即又放下,顿了顿,说:“呵呵,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如果这孩子真负气委屈了,也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吧……
“……能服侍父亲,容云很高兴。”
“……”容熙。
***
在容云心中,服侍父亲沐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如同,他觉得听从父亲的吩咐,做父亲的贴身侍卫,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容云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容云不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庄仪,收到快马加鞭的相关密报时,是怎样的一种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的惊骇与担心。
烈亲王对陛下的态度,太不正常了!陛下的身份不可能泄露!就算泄露也不可能这么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陛下要不要紧!?
……
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变数,不过是一只幕后黑手,偶然间的一个想法,或者说一个恶作剧的结果。她不过是在偶然间,向烈亲王的情报网中,扔了一颗小石子而已。
却,激起千层浪……
于是,司徒枫百密一疏,庄仪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