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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不耐烦的望着月钩,见她实在是无法行走,于是便回头冲身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扶着她。不见到她真人好端端的,那个姓袁的是不会走的。”
管家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走过来一把攥住了月钩的手腕,正要拖着她走,忽然面露讶异之色,沉沉的吐出几个字来:“大夫人,二少奶奶怀孕了!”
月钩一听,整个人如遭电亟,楞在了当场,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氏面色明显一变,不由得连声急问:“什么?月钩怀了多久?”话虽如此问,她却是明显的信了几分,毕竟管家的医术,她还是信得过的。
管家素来旁学杂搜,对这医理之事略有精通。他蹙眉沉吟半晌,顿了片刻,方笃定的开口道:“约摸有一个多月,还未到两个月。”
此言一出,月钩眼前一黑,五指大力的收拢,发出惊怖的咯咯响声。癸水已经一个月未来,她原本以为只是自己身体虚弱之故,并无大碍,没想到……
刘氏显然也是大吃一惊,她眼珠一转,很快就猜出了个大概,于是便慢慢逼近月钩,眼眸里有掩饰不住的冷诮:“哦?二少奶奶,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同二少爷结婚,似乎还不到一个月吧。”
月钩此时不知该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感到无尽的悲凉和讽刺,这个孩子无疑是大少爷夏侯诀的!千不该万不该,这个孩子不该来到世上,他的到来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错误!
刘氏并不知月钩同夏侯诀有过这么一段往事,此刻见月钩双目赤红,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心头愈发感到得意好笑:“你居然未婚先孕,实在不是大家闺秀所为之事。想不到二少爷也是风流,还未娶亲就同自己的未来妻子暗结朱胎,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月钩见其不知道,心头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头晕也稍稍缓了缓,正在想着如何将这个话题不动声色的带过去,柴房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阴戾的男声,以一种与平日不符的平静语调道出:“这个孩子不是二弟的,是我的。”
待看清楚了来人之后,月钩直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昏过去,再也不想再面对如今这个复杂的局面。她下意识的垂下眼眸,一眼也不想见此刻逐步走进来的那个人。即使,他是自己腹中孩儿的父亲!
刘氏饶有兴致的看向走进来的夏侯诀,不由得觉得眼前这一幕越来越有趣:“居然是你的孩子?你同二少奶奶暗通款曲,真是够胆大妄为的啊。”
夏侯诀并不看刘氏一眼,只是径直走到月钩的身边,俊颜上写满了惶急不安之色,语气里是从未见过的期待哀求:“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求你了……”大概是由于第一次求人的缘故,夏侯诀的语气很是生硬,颇有些很不适应这种腔调的感觉。然而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还是硬着头皮决定背水一战,为自己,也为孩子留一条生路。
“你求我?”月钩凄凉讽刺的大笑起来,然而眼泪却已经决了堤,“你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当初你设计陷害我之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如今这个局面?”透过迷蒙的泪眼,她看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何表情,她只知道,自己早已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如今能够救她的,大概已经没人了罢。
夏侯诀讷讷无言,心像是被什么绞动一般,一寸一寸被凌迟。他的眼里,忽然涌出眼泪来,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当初自己的原配阮芙蕖没有能怀孕,唯一的亲生孩儿尚在三夫人丁氏的腹中就被自己残忍扼杀。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作孽深重,他万分的想要保住这个亲生骨肉。
刘氏看着他们这样,原本兴致勃勃,后来也觉得寡然无趣,于是便丢了一句:“你们的账慢慢算,马上我回来之后帮你们算。现在我要去前厅会会那个一直等在那儿的袁裴了,好好给他讲讲他所要救下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说完这句之后,她让管家在这里守着,自己一个人施施然离开了。
天色忽然转阴,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眼下有大片乌云聚拢过来,隐约有雷鸣之声在远方响起,气氛压抑得令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管家只是静静的守在房外,对屋内发生的一切一丝兴趣也无。
夏侯诀只觉得此时语言如此苍白乏力,完全不能表述自己的心情之万一:“若是你能将孩儿生出,我保证……”
“你保证有什么用?”月钩忽然感到他幼稚的可笑,声线一路不可自抑的扬高,再也控制不了,“我是要被游街的,我是要被浸猪笼的!你保证,你说说,你拿什么给我保证?”
“噼啪”声逐渐响起,夏日的雨来的快,来的迅猛,转眼间,天地之间就笼罩在一片看不清的朦胧白雾里。外面倾盆大雨,雨声淋漓,顺着房檐滑落,结成了道道数不尽的长长雨帘,似乎是想要洗刷掉这人间黑暗龌龊的角落。
夏侯诀满目悲伤,只是觉得再也看不到丝毫的希望。一个念头忽然袭来,他激动的浑身有些战栗,一把攥住月钩的手,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以逃,虽然的确是困难重重,但是由我来想办法。若是逃出夏侯府,你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了。”
“你休想,”月钩面色未起丝毫波动,眸光冷冽异常,轻而易举的打碎了他的痴心妄想,“我宁愿孤老一世,也不愿再看到你那张可恶的脸。”
逃?逃出夏侯府?现在看来,夏侯诀还的确没有那个本事。
夏侯诀的眼泪汹涌而下,他颤着声音道:“你如何才能原谅我?”不待月钩回答,他已经转身走出柴房,走进了那漫天瓢泼大雨之中,略一掀起衣摆,重重的跪下!无数雨滴打在他的脸上、肩上、身上,膝盖和地面相碰撞的一瞬间,他忽然释然了。
这一跪,不仅是为了月钩而跪,还是为了阮芙蕖,丁氏,丁氏腹中之子而跪!
月钩面无表情,并未看向门外的身影,她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下,双臂紧紧地环住双膝。明明是六月酷暑,她的心里,却寒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夏侯谊静静的坐在窗边,抬眸看向外面的大雨倾泻而下。他的手指抓牢了轮椅扶手,脸上却平静淡然,未有丝毫的波澜迭起。
已经几天了,他还是没能记起有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来。如今身处之地,他也并不明白究竟在哪,只知道一日三餐都有人端来,起居也有专人照应。这个专人,只是一个温柔和顺的小丫鬟素云,无论自己再怎么冷淡对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好。
“素云,这茶凉了,换一盏罢。”搁下茶盏,他淡然吩咐。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排斥那个丫鬟,只是依旧清淡有礼,淡漠疏远。
素云欢喜得应了一声,连忙端了茶盏去换水。她本为风尘女子,被人赎了之后,便被派来江都郊区的一处偏僻庄园里来。雇主正是那个劫持夏侯谊之人,他原本想将夏侯谊杀掉一了百了,后来见其失却记忆,便买了一个丫鬟伺候他,想让他们二人成为夫妻。
一下子杀了夏侯谊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那人要的就是慢慢折磨,一点一点的折磨。夏侯谊已经娶妻,他偏让其同别的女子成婚,他就是等着看夏侯谊恢复记忆那天,究竟是一个什么崩溃的表情。
这样的报复手段,远比一剑杀了更猛,更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月钩整个人被装入高高的木质窄车里,她披头散发,唇角处漫延丝丝缕缕的血迹,身体瘦弱不堪,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刮倒。她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身前的木栏,将脸慢慢靠了过去,耳朵极力忽略掉周围之人窃窃私语之语,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淡漠神情。
夏侯诀站在旁边另一辆破旧的车里,俊颜上隐约可见恼意,他怒目直视围观群众,直恨不得冲出车将那帮市井小人全部撕成碎片。
“奸夫□!”“据说他们是夏侯府的大少爷和二少奶奶!”“额,不是吧,真是可耻啊!”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四起,周围看客纷纷面露鄙夷之色,指指点点,指手画脚。
无数个鸡蛋裹夹着烂菜叶子砸了过来,月钩只觉得头上、脸上、衣衫上糊满了蛋清蛋黄以及菜叶,她苦涩一笑,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牢牢抓紧了木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感到心安。身边的夏侯诀声嘶力竭的喝止着众人,徒劳的阻拦着他们对月钩的伤害。那个女人,他就算曾经再怎么不喜,可她毕竟是自己孩儿的娘亲。
骤雨刚歇的空气,隐隐还可以感受到些许湿意。还未干透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