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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荷略略有些意外,“御茶房?”
自洪武帝之后,御茶房便专司宫中酒饮之事。不过,向来的规矩都是各地官府把地方上的特色酒饮上报御茶房,再由御茶房的大人们进行筛选,从未听说过御茶房的大人们离京。这倒算得上是件稀奇事。
“御茶房的吴大人虽然不能插手地方治安,但是有了他出面,酒厅里的事情解决起来就容易得多了。”顾璟霄仰着头长长舒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狡黠的神色,“他离京为的便是搜罗好酒,酒乡淮阳他自然是要去见识见识的,我跟他说,淮阳各家酒坊的酒方若是被酒行收走,十有八九会落在公孙羽自己的手里。哪怕是照着同样的酒方,选料不同做出来的酒恐怕也失了本家酒酿的原汁原味,那这味酒也就算是毁了。你想,御茶房的大人能坐视这种事发生么?”
李新荷若有所悟,“自然是好酒越多他才越高兴。”
顾璟霄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所以说 ,酒行这事即便是靠上了贺前安贺大人,公孙羽也注定是办不成的。”
李新荷忙问:“那现在……”
“现在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顾璟霄说到这里,神色颇有些幽怨,“监察使大人也是科举出身,我看他对你二哥还满赏识的。明明是我给他们做的讲解,结果他一张口就邀请你二哥给他们带路。然后你那位师兄就说我还病着,让我缓两天再回去。我回客栈的时候,李胜已经带着行李去行辕和你二哥碰头了,这会儿只怕他们已经出了岭台。”
黑川当时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神情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据顾璟霄猜测,因为队伍中不便有女子同行的缘故,黑川原本是打算让李明禧陪同李新荷缓一步返回淮阳的。但是没料到监察使大人开口邀请李明禧,他又不放心让李新荷一个人返回淮阳,不得已只能留下顾璟霄来照顾她。
“这么快?!”李新荷也吃了一惊,随即又高兴了起来,“那我们也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顾璟霄神色越发幽怨起来,“我还病着。”
李新荷立刻愧疚起来,“还发烧?”
顾璟霄低着头朝她的方向凑了凑。李新荷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他们这一桌便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还有些热。
“药还得吃两天,”李新荷叹气,“郎中也嘱咐这些天让你静养的。走吧咱们先去医馆找郎中换药。”
“要不这样,”顾璟霄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地说,“我让端午先回去探听消息,然后回来告诉我们?”
李新荷觉得身边留一个机灵鬼项儿也够使唤,便点了点头说:“好。”
顾璟霄松了口气,脸色也现出笑容来。
两个人走出酒楼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冬日的阳光虽然没有什么温度,但明亮的光线仍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市集上人来人往,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虽然岭台只是一座小小兵城,但是热闹的程度却丝毫不亚于淮阳。
两个人顺着人流慢慢往前走,望着街边店铺门前挑出的酒旗,李新荷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新主意,“回去的时候咱们在耀县停两日,去看看陈记酒坊如何?”
“陈记酒坊?”顾璟霄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做什么?”
“看看你喝过的百日醉。”李新荷笑吟吟地说,“若机会赶得好,说不定还可以见识见识他家的那位酒师傅呢。”
顾璟霄顿时眼前一亮,“好。”
顾璟霄的伤并不重,岭台又多的是治疗外伤的好药,住在客栈虽然多有不便,但是盘缠带得足,补养的东西也都能买得到。因此几天之后,顾璟霄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在他暗自琢磨着是在岭台再拖两天还是出发去耀县的时候,被打发回淮阳的端午回来了,还带来了李家大少爷的一封书信。
“我追着他们回到淮阳的时候,老爷已经回府了,”端午面对着两双亮闪闪的眼睛,颇有点儿受宠若惊,“李府大少爷也回去了。酒行被封了,听说罗会长和几位行董老爷被监察使大人请到驿馆去问话。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爹身体还好?”顾璟霄最怕的就是这个。顾洪到底也是中年人了,身体再好也比不得年轻人,被困在里面几天也不知糟了什么罪,身体也不知吃得消吃不消。
“夫人请了郎中来看过,说老爷有些着凉,得静养几天。”端午想了想,又说:“我没敢跟老爷夫人说少爷你受了伤,只说也着了凉。夫人还让我多带了些盘缠过来,说不急着回来,让少爷养好了身体再动身。”
顾璟霄吊着的心落回原处,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问顾家的情况了,微带歉意地看向一旁的李新荷。李新荷却不怎么在意地听着他们说话,手里捏着那封很简短的信,一脸放松的表情。
“李少爷说什么了?”顾璟霄又问端午,“你去李府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李老爷没见着,大少爷看起来忙得很,”端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有点儿着急地挠了挠头,“二少爷也忙,听说也几天没回家了。没见着。”
“我二哥?”李新荷奇道,“他忙什么?”
“听说是跟着监察使大人办事呢,具体忙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李新荷觉得这个说法十分稀奇。但是不管怎么说,李明禧也算是在忙正经事,总比守着酒窖继续发呆或者天天守着颜氏听数落要好。李新荷看看手里的信,信里也说家中无事,让她不要担心。似乎……真的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顾璟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没事,那咱们今天就去耀县吧,去看看陈记酒坊。说起来,除了时意坊,我还从来没见过别人家的酒坊呢。”
耀县不大,问了两次路便找到了西南偏街上的陈记酒坊。
临街的店面不大,摆放着七八套桌椅,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满满当当摆着清一色的粗瓷小酒坛。酒坛上贴着红色福签,上面写着各种酒的名字,笔迹居然也颇有刚骨。不知是不是来早了的缘故,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干瘦的伙计蹲在角落里给炉子添火。
出门在外,也不便过多地讲究礼数。顾璟霄李新荷带着端午项儿落了座,点了几样酒菜。不多时,店小二便送上了热水、暖罐,并当着客人的面拍开了一坛百日醉。正要装酒入壶,就听身旁客人喊道:“且慢。”
店小二停了手中动作,不解地望向李新荷,“客官这是……”
李新荷的目光扫过那酒坛,眼中微露笑意,“劳烦小哥跟家中管事说一声,我们要的是你家刚出窖的百日醉,不是勾兑之后卖于寻常酒客的百日醉。”
店小二十分仔细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吟诗般念道:“杜北仪南,七柱香燃千门山。贵客登的是哪座山?”
李新荷笑道:“十一柱香,五岩山。”
店小二微微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客官稍坐,小的这就请管事的过来。”
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顾璟霄一头雾水。五岩山三个字他倒是听明白了,隐隐约约猜到李新荷是在自报师门。可是为什么要自报师门,他却又不明白了。一旁的端午和项儿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辨东西。
李新荷见这几人都是一脸茫然之色,便压低了声音解释说:“杜北仪南,是说他们酒坊拜的是杜康。后面两句说的是他们的当家人师从千门山,在师门中排行第七。他问这话的意思是想知道咱们是出门淘酒的商客还是上门切磋的同行。”
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顾璟霄再看向李新荷时,目光不免有些复杂起来。他虽然自年幼起就跟随在松竹二老身旁,却从来不曾离家远游。这两位老先生又是学术正统,自然不会教他这些市井间的行话。此刻见李新荷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顾璟霄羡慕之余,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通往后园的毡帘挑开,一位身材颀长的青年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冲着几人揖了一揖,客客气气地说道:“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哪位是五岩山高足?”
李新荷连忙回礼,“在下李三,师从五岩先生。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陈岩竹。师尊与五岩先生曾有同门之谊,算起来你我也算半个同门了。”青年公子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顾璟霄。这两位是家中随从。”顾璟霄见这人自打见了李新荷便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三两句话不到就开始套师门交情,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既然是互通师门,他便不能表现得太过失礼,唯恐在人前丢了松竹二老的脸面,“在下的师尊是淮阳城松竹斋主人。”
陈岩竹双眼顿时一亮,“原来是松竹二老的高足。几年前在下和师尊路过淮阳曾拜访过松竹斋,听两位老先生一席教诲,真真受益匪浅。二老身体可好?”
顾璟霄连称托福。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