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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她的葡萄也成熟了,她要操心的事情也是很多的。
这是一年之中最晴朗的季节。
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炽烈的光线令葡萄树的叶子都微微卷曲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叶片之间垂挂着一串串饱满的果实,有的呈现出艳丽的玫红色,有的却还在红色中透着一丝丝碧玉般的青绿,晶莹剔透的,宛如上好的美玉雕刻而成的工艺品。
果园中已经立起了几个干草树枝扎起来的草人,用来驱吓鸟雀,不过小曲他们几个伙计还是不停地在园中走来走去,生怕有胆大的山雀叼走了香甜的葡萄。
压榨坊就建在果园当中,为了破碎葡萄而特制的绞盘以及石瓮、陶罐等等用具都已预备妥当。除了陶罐之外,李新荷还请匠人打制了几只木桶,这是跟顾璟霄聊天的时候得来的灵感。除了松木之外,另选了两种木质清香的杉树。至于哪种树木的效果最好,还要等成酒出窖之后才能知道。
李新荷刚从葡萄架下钻过去就看见福满叔、鲁先生和小曲蹲在对面的葡萄架下,开会似的正商量着什么。看见她,小曲连忙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小东家。”
李新荷拦住了两个老人要起身的动作,顺势也在地垄上盘腿坐了下来,“都忙什么呢?”
鲁先生看着头顶的葡萄架,笑眯眯地说:“当然在说葡萄了。”
“天气干燥,阳光也足,”福满叔说,“我正跟老鲁商量,把采摘的时间往后拖一拖。”
李新荷略略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样的好天气,阳光充足,空气干燥,可以带走葡萄果粒中的部分水分,令葡萄的甜度增加,同时也可令香气更加浓郁。
李新荷望着头顶一串一串亮晶晶的果实,心头再度氤氲起一种微醺般的诗意,“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几个人都笑了。
鲁先生眯着眼睛问她,“闲来无事,我算了算成本,咱们这酒要是出窖了可便宜不了啊。小东家,你想没想过要怎么把它卖出去?”
李新荷抿嘴一笑,眼中跃动着自信的光芒,“很贵很贵的酒,自然要先拿到销金窟里去让那些花钱如流水的人见识见识。”看着几个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李新荷笑道:“具体怎么做我还得想想。鲁先生不如说说看,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那村子里的人都说好了,”鲁先生捋着胡子想了想,“压榨坊也都预备好了。依我看,这些天大家只要护着点儿果园,别让山雀来捣乱就行了。”
“采摘的日子我看……就再往后推一个月吧。”
市面上的果酒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当年酿制的果酒,经过头次发酵、澄清之后即可上市,第二年果实成熟季节到来之前全部销完。这种果酒果香浓郁,因为含酒度极低,所以口感香甜,轻易不会醉人。另一种果酒要在头次发酵结束之后,过滤澄清,重新封藏入窖,在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窖藏之后,在来年的春天经过第二次过滤澄清,然后再次封藏。经过两年以上的贮藏陈酿之后,原酒的口感才会尽善尽美。
淮阳酒市常见的苹果酒、茅梨酒、枣酒都是经过头次发酵之后当年上市的果酒。李新荷在郭婆婆家里尝到的葡萄酒也是这一种。然后玛瑙紫独特的口感却让李新荷产生了另外的想法。
李新荷还记得当时她曾询问郭婆婆酿酒时添加的糖度,郭婆婆曾说他家老伴口味重,不习惯多放糖,酿酒时一直沿用果十糖一的方法。李新荷没有点破的是,这是一个错误的认知。葡萄在发酵酿制的过程中,用糖量的增加并不是增加果酒本身的甜度,它提升的是果酒本身的含酒度。
如今看来,玛瑙紫本身的甜度已足够在发酵过程中达到完美的含酒度。不需要额外地增加糖的分量,它更需要的是长时间的窖藏,好让它一点点沉淀出葡萄本身最馥郁醉人的香气和最完美无缺的口感。
李新荷第一次在郭婆婆家品尝时对此只是有一个懵懂的想法,经过了顾璟霄的认同之后,这个看法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她甚至想过把陈酿的玛瑙紫葡萄酒进一步提萃,李家一直沿用的宋代“火迫酒”的古法显然不合适酿制果酒,长时间的高温会破坏葡萄酒特有的果香。除此之外就只能用双层天锅蒸煮酒母取酒的方法来提萃了。
这需要反复地尝试。李新荷心想,这个过程也许不容易。但是只有通过这些试验,她才有可能制作出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果酒。这种酒并没有明显的水果特征,水果的甜度充分地转化为恰到好处得到含酒度。水果新鲜甜美的芳香也彻底融入酒中,与酒的醇烈不分彼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或者说,她将要酿造的不是果酒,而是一种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的烧酒。它比稻米酿制的烧酒更烈、更顺滑,同时也更加香醇。敏感的酒客甚至能够从它袅袅的余香中品味出玛瑙紫若有若无的缠绵芳香。
这种酒喝到口中,会让人想起……最最幸福的感觉。
李明皓坐立不安地守在福字号老窖的大门外。
石冕上光影不断移动,太阳慢慢落到了云梦山的背后。天空的颜色由淡淡的蓝变成了淡淡的灰,渲染在云梦山山巅的最后一抹彩霞也由火焰般炽烈的绯红渐渐变成了暗淡而又柔和的粉紫色。
不远处伙计们居住的房屋已经亮起了烛火,福字号老窖的两扇厚重的木门终于缓缓地从里面推开了。
胡先生提着灯笼最先走了出来,李老爷走在他的身后,正和章先生低声说着什么。李明皓的目光在李老爷身上略微停顿,然后飞快地穿过人群,落在了李明禧的脸上。不同于其他人满脸疲惫的神色,李明禧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沮丧和……茫然。
李明皓连忙安排下人去预备洗漱的东西,又吩咐厨房预备晚饭。待众人走散,这才走到李明禧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明禧看了看拍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再看看身旁眼含关注的人,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开封了?”李明皓问他,“酒质如何?”
李明禧摇摇头,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爹和胡、章两位先生都说……味道不对。”
“味道不对?胡、章两位先生是咱们李家最有经验的酒师傅,怎么会……是不是酒方有问题?”李明皓皱起了眉头,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李明禧神色茫然,“怎么会是酒方的问题?”
九酝春酒的酒方是李首滃花了大价钱从万金商人万喜成手里买来的。万喜成这人手下有一帮探子,惯用搜罗稀奇古怪的东西高价出售。虽说这人做生意的口碑一向不错,但不是自己调配的酒方,李明皓心里始终存着疙瘩。
也许是有人开解的缘故,李明禧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们说酒的味道淡,具体怎么样还要看二次窖藏之后。”
“那就耐心等待,别愁眉苦脸的。”李明皓说着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这是他经常对李新荷做的动作,此刻想也没想就拿出来安慰李明禧了。
李明禧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李明皓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才意识到李明禧要比李新荷大了许多,心里本来有些忐忑,在看到李明禧的反应之后也放下心来,笑着打趣他说:“你且想想,老三为了酿金盘露,光是找水就找了一年。即便你今年的酒酿不成,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别多想。”
李明禧回想起前几年李新荷每次回家都是一副乞丐似的模样,心里倒也有些认同了李明皓的说法。
“先去吃点儿东西,”李明皓看着他唇边浅浅的笑容,一直紧揪着的那颗心也缓缓放松了下来,“爹应该等着急了。”
李明禧点点头,跟刚出酒窖的时候比起来,他的神色要轻松许多。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进饭厅的时候,几张圆桌周围都已坐满了人。粗粗看去,饭桌上的菜色倒也丰盛,墙角边还立着几只酒坛,看得出原本是要做庆贺用的。只可惜人人都耷拉着脸,饭厅里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兄弟两人挨着李首滃坐了下来。
李首滃示意伙计们开了酒坛,然后率先端起了酒杯,“在座的都是李家老窖的老人,辛苦了大半年,这杯酒,我敬大家。”
座中人都是李家酒窖的老人,深知酿酒这行当在某些方面就和种庄稼是一样的。庄户人家辛苦了一年半载,满心欢喜等着收割的时候,横空飞来的一场天灾便足以令庄稼颗粒无收。对酿酒人家来说,也许酒方、原料都没有错,但是酿酒过程中某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误就有可能毁了一整年的心血。
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只不过真的摊上了仍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东家发话了,众人连忙端着酒杯起身配合。酒杯空了之后,每个人的神色都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