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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微微一愣。
李新荷又说:“以后不论是谁往咱们这院子里塞人一律挡回去。就说是我说的,人多了我嫌吵。”
青梅抿嘴一笑,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奶娘拿起布巾把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擦干,也不知是难过还是欣慰,低低地说了句:“小姐这两句话说的还真有几分太太的气势。”
李新荷刚拿起勺子又放下,转过身钻进奶娘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憋着一肚子气呢。”
奶娘和青梅对视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斩钉截铁地说:“放心,你可是李家的嫡小姐,奶娘决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李新荷在她怀里蹭了两下,长长叹了口气。
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奶娘和青梅说,无奈一路疲劳,宵夜还没吃两口,李新荷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上了床,不等头挨着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连做梦都觉得筋骨酸痛难忍。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静悄悄地弥漫着一股安息香的味道。
青梅正轻手轻脚地守在外间整理她带回来的东西。听见里间的动静忙走了进来,谁知一探头正好看见她手忙脚乱地抓衣服,忙赶过来笑着说:“大少爷给小姐留话了,说让小姐多睡一会儿。他要先去一趟酒窖然后才去店里呢。”
“去酒窖?”李新荷愣了一下,“他去酒窖干什么?”
“大少爷没说。”青梅知道她要出门,拿过来的是一件雨过天晴色的窄袖长衫,又替她绾了少年的发式。
奶娘在外间已经摆好了早饭。见李新荷匆匆忙忙吃了两块点心就要出门,又硬按着她多喝了半碗粥,这才放心让她出门。
门帘一挑开,就见几个大丫鬟正从园子外面走进来,领头的一个穿着绿袄子,腰肢纤细,正是颜氏跟前的贴身大丫鬟柳叶。
李新荷皱了皱眉,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柳叶看见她,连忙抢步上来行了个礼,“见过三小姐。”
李新荷点了点头,“有事?”
柳叶笑着说:“姨奶奶得了几盒漱芳斎的胭脂,特意让奴婢给三小姐送些过来。”
李新荷微微一愣,“姨娘有心了。”
柳叶又说:“三小姐穿着男装看着就像位小公子,难怪姨奶奶说三小姐要是再不扳一扳,只怕日后穿上女儿家的裙衫也不像个千金小姐的模样了。”
李新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柳叶笑了两声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忙拿手帕子掩着口咳了两声,“姨奶奶说,南街顾府的长房太太腊月二十九过生日,已经派人送了帖子来。姨奶奶请小姐过去选衣料,预备着裁衣裳呢。”
李新荷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眉眼之间自带冷意。柳叶一句话没说完就不敢再看她,垂着头,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替我谢谢姨娘。”李新荷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过我还有事,让她自己裁衣裳吧。”说罢也不再看她,交待了青梅几句就匆匆出门去了。走出几步之后,就听青梅的声音笑嘻嘻地自身后传来,“柳叶姐姐正好把小姐带给姨奶奶的礼物捎回去,这可是我们小姐特意给姨奶奶挑的衣料。对了,我们小姐还说这院子小,用不了那么多的人伺候,何况人多了她也嫌吵闹。姨奶奶送过来的那两个丫头……”
柳叶回了一句什么李新荷没听清,不过她说什么她也并不在意。她虽然没有要跟颜氏母子针锋相对的念头,不过谁要是莫名其妙地想管到她头上来,那可是万万不能。至于穿男装穿女装的事儿……自己的爹爹和大哥都还没说什么呢,几时又轮到旁人来说三道四了?
走出几步之后,李新荷却又想到了另外一处古怪的地方:南街顾家和李家是多少年的死对头,他们府里的太太过生日怎么会给李家的女眷下帖子?
还是说……这里面颜氏又弄了什么古怪?
要细说起顾家和李家的渊源,活着的人里头没有几个能说得清。李新荷只知道顾家上上一任的的当家老爷曾和母亲的曾曾祖父为了争夺一块上好的地皮打过官司,从那之后两家便互不来往。
顾家是皇商,一向是长房管着顾家的珠宝丝绸买卖,二房管着酒楼的生意,前前后后在赛酒会上露过几次脸,也算是淮阳城的大酒商,手底下大大小小十来个酒窖,规模虽然比不上李家老窖,但顾家的二老爷对酒之一道颇有研究,据说上届的赛酒会上夺了头筹的琥珀光就是在这位二老爷的指点之下酿制而成的。
六年前李家的梨花白夺魁,三年前顾家的琥珀光占了头名。下一届的赛酒会本该是顾、李两家又一场针锋相对的角逐,却因为突然冒出来一个李明禧而被打乱了局面。
李新荷举起拳头在额头上轻轻敲了两敲,心中烦闷的只想大叫。
原以为自己只有在想到赛酒的时候才会头疼,现在才发现跟赛酒会沾边的事儿也一律不能想,一想就头疼。
穿过后园,远远就看见角门外候着李明皓的小厮融墨,原来李明皓出门之前已经吩咐下人给她预备了暖轿。知道她怕冷,又特意让融墨给她带了手炉来。
“大哥呢?”李新荷问融墨,“他去哪个酒窖了?”
“地字号酒窖,”融墨笑嘻嘻地替她掀开轿帘,“大少爷说了,金盘露今日上柜,他得先去窖里看看,让小姐先去店里。”
一想到金盘露,李新荷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纠结。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行及笄之礼,及笄之后家里就会给她定亲,定亲之后她就不再算是李家的人了。可以说这一届的赛酒会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
可惜……
李新荷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抓心挠肝一般。昨晚临睡前还试图安慰自己说:既然老爷都不在意李家会折了面子,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何况李明禧未必就一定会失败,说不定他一直在暗地里养精蓄锐,卧薪尝胆,为的就是要赶着这样的一个机会一鸣惊人呢?
可是……可是……
可是做酒并不是认识字,读得懂方子就能做得成啊。李明禧的态度不像是要做酒,反而更像是要赌博。
问题是,他为什么非要拿着李家的声誉去打这个赌呢?
第四章:金盘露】
桃花湾座落在淮阳城西,是李家名下的一家酒楼。李家买下这片地皮之后陆陆续续在周围移植了许多桃树,几年下来已经形成一片小有规模的桃树林。每到花开时节,酒楼周围云蒸霞蔚,映着林中一湾溪流,景色美不胜收。再加上桃花湾闻名遐迩的美酒桃花酿,原本七分的景致在一班文人雅士眼中就变作了十分。
李新荷穿过大堂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时的美景。桃花湾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当时李明皓还笑话她取得太过脂粉气。不过,当桃树林的面积慢慢扩大,成了淮阳城踏青赏景的好去处时,这个名字就显得十分应景了。
李新荷解下斗篷,正要抬脚上楼就听见楼梯旁边立着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男人惊讶的声音:“当真是叫做金盘露?”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桃花湾的一楼是大堂。二楼雅室客满的时候,有些客人也会要求店里的伙计用屏风在楼下单独隔出几张桌子来做聚会之用。听声音,屏风后面的人还不少。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就听刚才说话那人兴冲冲地说道:“听说金盘露还是洪武帝御赐的名字呢。”
店小二笑道:“这位爷说的恐怕是当年苏北的名酒金盘露。”
另一位男客笑道:“昔年看《阜宁县志》,说云梯关东南方向有七星泉,人称之为‘淮北第一泉’,泉水酿酒甚美,酒名‘金盘露’,曾作贡品。你说的苏北名酒可是这个金盘露?”
“这位爷说的是,”店小二笑道:“苏北七星泉干涸之后,金盘露便已失传。我家三爷带着酒师傅补齐了前人留下的残方,又特意着人到云梦山深处开泉取水,前前后后耗去了两三年的时间,试验了不知道多少回,才有了现在的金盘露——这是我们李家老窖刚刚出窖的新酒,还请各位爷多多捧场。”
就听一人笑道:“来,咱们先为三公子的这番心血干一杯。”
座中人一番推杯换盏,片刻之后有人赞道:“果然好酒。”
“酒色清亮、酒味醇厚,”座中另一位客人赞道:“落口干净爽口。”
座中七嘴八舌地说道:“老武呢,老武说说。”
另有一人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出来喝个酒你们也有这许多废话。要我说,就两个字:好酒!”
众人哄堂大笑。屏风外的李新荷也不觉抿嘴一笑。
先前那位男客又说:“听说昔年文妖杨铁崖曾和一位名叫芙蓉的妓子对对子,他出的上联是:芙蓉掌上金盘露,那妓子对的是:杨柳楼上铁笛风。说的便是苏北的金盘露。”
赞酒的那位男客笑道:“杨铁崖号称铁笛道人,这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