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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怎么看都是一副公子哥儿倜傥的模样,服饰讲究,举手投足间意态从容,除了脸颊和额头上还带着点瘀伤的痕迹,从他的外表实在是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若是把这人比作一味酒的话,品相还是不错的,李新荷心想。可明明还是同一个人,看起来偏偏哪里不一样了似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李新荷本能地放心不下。就这么无意识地一抬头,视线正好和顾璟霄撞在一起,李新荷忽又觉得他的神色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小心。
“你渴了吗?”顾璟霄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银塞封口的水葫芦递了过来,“出门时带的桂花茶,你要不要喝一点儿?”
李新荷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李荣和小岫异口同声地说:“不用!”
顾璟霄的姿势一顿,颇有点儿不上不下的尴尬。
李新荷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葫芦。顾璟霄双眼一亮,小岫却已经不满地叫了起来,“三少!”
“无妨。”李新荷冲着自己人笑了笑,转过头望着顾璟霄说:“其实顾少的来意我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顾璟霄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里莫名地就有些紧张起来。
“从一开始我和小少爷打架,到现在你被我大哥收拾,其实算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李新荷冲着顾璟霄笑了笑,“既然双方都吃了亏,再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就此一笔勾销吧。”
顾璟霄并不奇怪她能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自己曾经暗算她的事,但是“一笔勾销”四个字还是让他心里生出一丝微妙的失落来。李明皓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不过,那并不是他跑来这里纠缠她的初衷。
他想要的结果可不止是听她说一句一笔勾销那么简单。
“三少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我心里很是感激。”顾璟霄站起身,客客气气地冲着她行了个礼,“不过,我还是要向三少道个歉。璟霄一向争强好胜,不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今后决不会再用了。”
这人突然客气起来,倒把李新荷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侧身让了过去,“顾少不必客气。”
顾璟霄这回真的笑了。他觉得眼前这人怎么就这么好说话呢,一点儿坏心眼都没有似的。他听见李家的那位老管家站在李新荷的身后一边冲自己怒目而视一边拼命地咳嗽,他也知道那个半大孩子又跑去摸笤帚了,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他一直都知道她长得好,可是那种认知在重叠了李三是女儿身这个事实之后就莫名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顾璟霄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就好像从李新荷的皮肤上传来的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残留在那里一样。
李新荷看一眼又开始盯着自己出神的顾大少,再看看身边两位剑拔弩张的家人,心头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来。
“这个……是玛瑙紫。”大概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顾璟霄又把话题拐了回去,“玛瑙紫酿的酒酒味很足,口感圆润厚实,适合久贮。”
果然一说起这个话题,大家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这倒是难得。”李新荷微微蹙眉,“听说唐家酒坊做的果酒味道虽好,但是都不耐久贮。这跟水果的质地可有关系?”
顾璟霄微微颌首,“这是自然。咱们这里常见的那种名叫小玫瑰的红葡萄酿制的果酒便不能久贮,不过那种酒味道甜淡,略带花木香气,倒也别具特色。”
“夏日里拿井水湃过再饮,口味更是清爽。”李新荷说到这里,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管家李荣又开始咳嗽。
李新荷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李荣,又问顾璟霄:“你可知道唐老掌柜的果子都是从哪里收来的?这山里的果子只怕少不了吧?”
“一部分吧。”顾璟霄很认真地想了想,“毕竟在山里收到的果子不论品种还是数量都不固定。我听说城北有个村子,有果园,唐老掌柜好像跟他们合作的比较多。”
李新荷若有所思,“唐家为什么没有自己的果园呢?”
“大概人手不够吧。”顾璟霄当初接手唐家酒坊不过是为了跟李家兄弟斗气,唐家酒坊的经营情况他压根不曾放在心上,“或者唐老掌柜一直存着返乡的心思,不想把生意的摊子铺得太大。”
唐家酒坊是兄妹俩瞒着李老爷买下来的,无论李老爷那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如今都是李新荷的私产,所以唐家酒坊今后该如何经营的问题于公于私李新荷都不想借助李家的力量。在这个进退维谷的关口,她觉得顾璟霄这个同行的看法还是值得一听的。
“唐家酒坊的果酒无论品相还是口味都算上佳,”李新荷看着顾璟霄,神色微微有些犹豫,“但是……”
顾璟霄明白她的意思,“酒是不错,但是唐家酒坊的每一种酒产量都很低。品种虽多,给人的感觉却杂,没有挑大梁的东西。”
李新荷觉得他这句话简直说到了自己心里去。几天以来她也一直在想,也许正是因为唐家酒坊采购的水果无法保持固定的种类的数量,导致每一个品种的果酒产量都十分有限,所以唐家酒坊的果酒始终无法在酒市真正的占有一席之地。
“你是怎么打算的?”也许是说起正经事的缘故,顾璟霄觉得看着李新荷的时候要比刚才要自在一些,“继续做果酒?”
“淮阳酒坊还没有哪一家是专做果酒的,”李新荷驻着下巴想了想,“如果做得好,应该可以打响唐家酒坊的招牌。”
顾璟霄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带出了几分赞赏之意,“那你得先想想怎样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用的好果子。”
李新荷垂眸沉思,顾璟霄站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她。
管家李荣又开始咳嗽。
李新荷被他的咳嗽声惊动,微微有点儿奇怪地问道:“李伯,你是着凉了么?这一上午你一直在咳嗽呢。”
李荣摆了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毕竟有些话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
顾璟霄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李新荷的脸上,“我觉得其他的都好说,首先唐家酒坊得有自己的招牌酒。”
李新荷不知不觉顺着这个思路开始往下想,“嗯,就好比我要往外推苹果酒,我不但要保证酒坊能收到足够多的苹果,还要保证苹果的质量足够好。”
“唐家酒坊原来也有苹果酒,”顾璟霄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在水葫芦的绦子上绕来绕去,心里隐隐觉得她的手指摸起来一定比那一穗丝绦还要柔软。这样想着,再开口的时候莫名的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不过酒味不纯净,总是有点儿涩口。”
李新荷颇为沮丧地点了点头,“淮阳一带的苹果不好,果肉的质地硬,汁水也少。但是别的水果……”
“别的水果又难以保证数量。”顾璟霄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微风拂过树梢,传来柔和的沙沙声。邻家的孩子们在窄窄的山路上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笑闹着。堂屋里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郭婆婆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一个个都站在院子里发呆呢?进来坐吧。”
午饭已经在堂屋里摆好了,腊肉腊鸡加上山中特产的笋干蘑菇满满炖了一大锅,远远闻着已是香味扑鼻,令人馋涎欲滴。
出门在外,几个人也没那许多讲究,团团围桌坐了。郭婆婆刚落了座,一转头见李新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就笑了,“现在喝?”
李新荷连忙点头,“这菜味道重,我怕一会儿口舌不清楚。”
郭婆婆起身去了里见,不多时捧出一只酒坛来。顾璟霄离得近,连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木桌上。酒封揭开,浓郁的果香顿时弥散开来。
李新荷觉得意识一阵恍惚。这样的味道,浓郁却不甜腻。葡萄本身的芳香甜美在经过了发酵和贮藏之后,变的更加醇厚而丰富。仿佛一层酒香叠着一层花香,层层叠叠,数不清辨不明。每一层的边界又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仿佛采尽了百花,凝练出了最精粹的一滴蜜。
还未饮,李新荷却已微醺。
顾璟霄的手指很长,像一段段轮廓优美的竹节。当他抿着嘴唇专注地分酒盛酒时,他的表情中会带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完全不同于记忆中那个近乎无赖的印象。
李新荷觉得自己无意中看到了顾璟霄的另外一面。
李新荷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酒杯。离得近了香味更加浓郁,只是衬着粗瓷的颜色,让人有些看不分明酒本身的颜色了。李新荷拿起筷子在酒杯里蘸了蘸,滴了两滴酒在自己的手心里,是预料之中的紫红色,浓艳而妩媚。美中不足的是酒液中尚有渣滓,净度不够完美。李新荷转念想到郭婆婆酿酒为的是自己家人享用,品相上倒也不必苛求。
李新荷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最初的感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