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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后那位少女身上,“这位姑娘好,也是出来赏灯的?”
顾璟霄侧身一步,十分戒备地将那少女挡在了身后。
李新荷哭笑不得。不过一想到自己是男装打扮,跟一位素未谋面的闺阁小姐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得有气无力地冲着他们摆了摆手,“不打扰你们了,二位请便吧。”
顾璟霄却自顾自地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看了看她杯中的烧酒微微蹙起眉头,“这样的酒你也喝?”
不满他略带鄙夷的语气,李新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博采众长,你懂不懂?!”
顾璟霄挑起眉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过一个空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可没请你。”李新荷瞥了一眼他身后略显局促的少女,觉得这位顾大少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可恶。
顾璟霄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晃动酒杯看品相,再嗅嗅酒香,然后蹙着眉头浅浅抿了一口。待那一丝酒气自舌尖上散开才转头问她,“你觉得如何?”
李新荷可没有兴趣跟他谈论酒经。见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得使个眼色给青梅,让她招呼那少女坐下,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哪有那么多如何,心烦的时候能醉人的就是好酒。”
顾璟霄不禁莞尔,“看不出你这人倒爽快。”
“啊,那边有个空桌,”李新荷指了指他身后,“顾少爷佳人有约,我就不耽误两位的时间啦。”
顾璟霄没有理会她的打岔,自顾自地说道:“明日便是正月十六,不知你准备的如何?”
“什么准备?”见这人竟然赖在了自己桌上不走,李新荷不由得有些头疼。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半天都只是在兜圈子,顾大少就是等着说出这句话来呢。
顾璟霄皮笑肉不笑地斜了她一眼,“我早说过,我的弟弟别人谁也不准动手。不过,既然是他错在先,我也不存心为难三少。我跟令兄提出要和三少赛一场酒,令兄已经同意了的。怎么,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赛……酒?!”李新荷懵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顾璟霄淡淡瞥了她一眼,眼中并没有特别的神色,但李新荷就是觉得他又生气了,“看来令兄对三少……可谓是成竹在胸啊。”
李新荷回想起李明皓那天回来时醉醺醺的样子,觉得十有八九是他压根就把这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
“他忙得很,”李新荷连忙替自己的长兄打圆场,“我这几天还没见着他呢。”
“哦?”顾璟霄不怎么相信地挑了挑眉头。
“那个……你们是怎么商议的?”李新荷把眼看又要岔开的话题拉了回来,“到底怎么个比法?”
顾璟霄松开了指尖一直摆弄着的酒杯,一字一顿地说道:“兑酒。”
李新荷微愣,“兑酒?”
有关兑酒的技术,据说最早源自周朝。
《周礼·春官·司尊》曾记载:“盎齐涗酌,凡酒修酌。”《礼记·郊特性》也曾记载:“盏酒涗于清。”“明水涗齐,贵新也。”
凡酒初成皆浊,以清者和而泲之,谓之涗。周朝时酿酒,渣与汁同饮,故曰齐,分五等,盎齐是第三等。盎齐用来祭祀,祭祀供品必须“修治之,以致其味。”因此不能混浊,必须加工,加水或淡酒过滤澄清。
初酿酒,烈而微苦,三投之后平和。
所谓兑,便是要求投者以舌为权衡也。
顾璟霄自顾自地斟满了面前的酒杯,缓缓说道:“我请了松竹斋的松竹二老做评判……”
李新荷一口酒险些喷出来,“谁?!”
“松竹斋的松竹二老。”顾璟霄颇有些恶趣味地加重了语气,“他们会预备一些酒品,到时候会由他们出题,你我按题目勾兑便是。”
李新荷瞪着他,思绪却沉浸在这两个名字所带来的震撼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南郊松竹斋原名叫做墨翰书院,乃是淮阳城最有名的书院。十数年前,在任的知府大人托了京中旧识特意请来了两位学问高深的教习先生。这两位教习先生来到淮阳城之后,便在书斋周围广植翠竹松柏,因此被淮阳城的书生们尊称为松竹二老,两人的本名反倒被人忘记了。
松竹二老除了在书院之中研习学问,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酒行评判。年年的赛酒会上不曾缺了这两位嗜酒如命的老先生。三年前,胡先生曾经带着李新荷拜访过松竹斋,这两位老先生谈起各路名酒如数家珍,当时就把李新荷震得五体投地。不过,这两个老家伙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穿了她女子的身份,执意不肯收下女弟子,李新荷无奈之下只得不远千里投奔了五岩先生。
正愣怔间,就见一根修长手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李新荷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就听青梅和那位女子一起轻笑了起来。一抬眸,就见顾璟霄正看着她,眼中含着一丝戏谑的浅笑,“三公子这是想什么呢?”
李新荷揉了揉自己的脸,暗想这顾大少能请得动松竹二老,说明他们之间交情匪浅。再联想到当初他们不肯收留自己做弟子的理由……难不成这顾璟霄竟然是他们的弟子?!
顾璟霄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等她发问便摇了摇头,“他们绝不会偏袒于我,你尽管放心便是。”
李新荷不觉有些悻悻,“谁说偏袒啦?”
顾璟霄抿嘴一笑,神情中颇有些志得意满,“既如此……你我明日再见吧。”
李新荷站起来像模像样地客气了一番。心里想的却是:既然能有机会再会会松竹二老,这场比赛纵然是输了也划算。不过,既然顾璟霄说了要比赛兑酒,那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倒是应该提前预备起来才好。比如自己用熟了的工具,再比如自己制作的一些给基酒提香用的小玩意……
目送顾璟霄离开,李新荷心里竟隐隐地期待了起来。
第七章:北桐烧】
李新荷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
不是在担心即将来临的那一场比试,反倒像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模糊却又令人感觉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某种比单纯的比试更加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而她却完全猜不到那会是什么。
李新荷再一次打开了手边的木盒。样式老旧的红木妆盒,长八寸,宽六寸,高不足四寸。因为年代久远,木漆的表面已经泛起了一层油润的光泽。妆盒四角包铜,嵌着双蝠如意锁扣,边边角角每一处都被擦拭得几可照人。
这原本是母亲送她的妆盒。李新荷那时候正费尽心思想要找个应手的器物来盛放她那些做酒的小玩意儿,得到这个妆盒之后自然是大喜过望。她去掉了最上层的抽屉,将盒底大小不同的隔断做了些必要的调整,又拿到汇宝斋请巧手师傅在盒顶上添了副铜质提手,于是妆盒就变成了她做酒时离不开的百宝箱,里面收纳的宝贝就连青梅都没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
李新荷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盒中的宝贝,心中那一丝微妙的忐忑仿佛得到了安抚,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总觉得这红木妆盒上仍然残留着母亲指间柑橘一般的香气,这个独特的味道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即便时光荏苒却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她的记忆之中。它始终和温暖的感觉联系在一起,在她需要的时候,奇迹般地安抚她心头不安的躁动。
她的母亲,那个始终优雅而从容的女人,在她刚刚学会倾诉的时候撒手人寰。于是,她所需要的安慰只能够通过其他的途径来得到:有关她的记忆、她留下的东西甚至是某种特定的气味……
李新荷闭上眼,暗想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当她想要从记忆中寻找安慰的时候,伤感的情绪总是紧随其后。
门外传来几下轻叩,店里的一个伙计高声说道:“三少,顾家的马车到了。”
这就要开始了吗?
李新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阖上了手中的木盒。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紧张了。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整个李家,顾璟霄都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如果她连今晚这一关都过不去……
那她一心想要去赛酒会的心思恐怕真的要就此收起了。
李新荷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李明皓已经先一步候在那里了。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李明皓转回头冲着她微微一笑,笑容当中满是安抚之意。这样的笑容让李新荷觉得他似乎……也在紧张。
乌篷马车缓缓停在桃花湾的台阶下,车帘掀开,顾璟霄当先下了马车,然后转回身小心翼翼地将一位披着深色大氅的老人家扶了下来。
李家兄妹连忙迎了上去。几年前李新荷曾经有过拜这两位老人为师的打算,虽然未能如愿,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半点儿也不能少。李明皓带着妹妹行了师礼,然后从顾璟霄手里同样小心地接过了松老先生,顾璟霄回过身又从车上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