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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就无话可说了。
宋妈妈笑着出来打圆场:“姑娘,你脚上这绣花鞋,只怕待会就要糟践了!山上草木繁盛,有些地方还有荆棘和野刺,莫说是鞋子,只怕这裤脚,也得划破不少。”半夏垂头看了看自己葱绿色的裤脚,不以为意的笑道:“我倒是不怕,若是破了,用针挑上几针便好了。”
半夏是女红好手,自然觉得寻常。
宋妈妈笑着颔首,再加上两个护院,一行人就进了山。
叶子衿默默的到了门外,一直见着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成了小黑点,消失在眼帘里,才暗暗叹了口气,折转回来。刚刚撩开帘子,就见紫苑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小姐,不好了,紫苏晕过去了!”
叶子衿心里一惊,暗叫了一声不好,忙快步走了进去。到屏风前时却被紫苑硬生生拦住了,“小姐,您不要进去,这要是您也染上了瘟疫,可怎生是好?”语气是少有的坚决。叶子衿望着她坚毅的面庞,朝后退了几步。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叶子衿心知自己还要留着精力处置接下来更多的事情。紫苏这一病,如果真是瘟疫不假,那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染上。若是她倒下了,只会耽误更多时间。
叶子衿用幕离遮住了面庞,吩咐紫苑:“你将她抬到东面的厢房去,那边通风,可能会好一点。”单凭着紫苑一人,自然不可能将紫苏抬过去。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屋子里其他人身上。
几个人神色各异,有的人目光闪烁,不安的绞动着帕子和手指。也有的人满脸惊惶,暗暗朝后退了退,深埋下头,似乎生怕被人注意到。更有人身子轻轻颤抖,似乎面露着极为可怕的事情。
叶子衿就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生死面前,人人都是脆弱而不堪的。
眯着眼,随手指了一个人,“你和紫苑一道,抬着紫苏去东面的院子。”那丫鬟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看着样子,只怕是连走路都失去了力气。叶子衿正欲指上别人,就见旁边闪出一个人来,“小姐,我去。”
神色从容,语气温和,不由叫叶子衿多看了一眼。定睛一看,却是刚刚自己在内室时,出去传话的小丫鬟。叶子衿凭空对她添了几分好感,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就笑道:“我叫桔梗。”
叶子衿暗暗颔首,笑道:“日后你就在我身边服侍吧。”桔梗丝毫没有喜形于色,只淡定自如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谢恩。叶子衿眼里就有了几分赞许之色,眼看着桔梗和紫苑二人抬着紫苏出去,立刻遣人去传大夫。
不多时,就有婆子领着大夫匆匆朝着东院去了。叶子衿立在窗前,远远的望了一眼。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一身白衣如雪,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清脸色,更不知他年龄几何。然而一身飘逸的白衣,却成了叶子衿眼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或许是个人喜好,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身着白衣的男子。
飘飘然,羽化而登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叶子衿依旧戴着幕离,扶着一个小丫头。缓缓而行,到了东院,立在窗下,只听见那大夫温醇的声音悠悠传出:“姑娘这是感染了瘟疫,不过也无须惊慌,若能得黑护子这一味药,或许还可以起死回生。”
叶子衿心中一喜。
这么说来,上次的大夫倒是没有欺骗她。至少在药方这一点上,说了真话。
紫苏算是有救了。
又听得那大夫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只是黑护子价值不菲,据我所知,现在市井上已经卖到了五百两银子。况且有的药房也没有这味药……”叶子衿倒并不觉得如何,横竖宋妈妈几个人已经在挖黑护子。
说不准,现在已经在归家的路上了。
第二十九章 转折(七)
只听得紫苏轻咳了一声,而后是叫人心酸的声音传入耳侧:“死生自有命,也不能强求……”紫苑就叹了一口气,眼眶微红,“你又何必说这等话……”
叶子衿在窗下听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到底是服侍过这么久的丫鬟,主仆之间说没有情谊,那真是笑话。
屋子里一时之间再也无人说话,静静的。
半晌才听见那大夫冷冷清清的声音:“若是能寻到黑护子,便照着这副药方吃药,一连吃上半个月,便可痊愈了。”接着便是毛笔沙沙摩挲纸页的声音,想来是在写下药方。紫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惊喜,“当真可以痊愈?”
却不见那大夫回答,许久许久以后,才听见淡淡的一声“嗯”。
紫苑大喜过望,不经意的说道:“我送您出去,我们家小姐必定重重有赏!”那大夫的声音却又冷了几分,“我为人诊病,并不收钱。”叶子衿微微一愣,随即对他生出一股好感来。
那大夫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叶子衿躲之不及,忙将幕离一把扯下,遮住自己的脸。然而隐隐约约却能看见那男子约摸二十岁上下,星眸熠熠,鼻梁高挺,圆润的唇角微微勾起,灿烂的如同早春桃瓣,一片片都闪耀着光芒,带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随意的站在那里,颇有股鹤立鸡群的英武之气。
叶子衿万万没有想到,这乡间,竟然还有这等气质的人存在。
事实上放眼望去,见到的不是农夫便是走贩,虽说有不少人都心地纯良,可举止行为间总带着一股抹不去的粗俗。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不同于叶子衿从前所见的那些人。
仿若坠落人间的谪仙子,叫人不敢亲近,却又忍不住很想多看一眼。
可惜他见着屋外有人,也不过是不经意间淡淡瞥了一眼,很快便飘然而去。
叶子衿立在原处,看着他宽大的衣袍在风中上下摆动,然后慢慢远去,一瞬之间,竟觉得茫茫然若有所失。强自按捺着心头的纷乱,亲自撩帘走了进去,“方才那大夫所说,我都听见了,紫苏你不用着急,总是有法子的。”
紫苏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刹那间似乎觉察到什么,身子朝内缩了缩,“小姐你别过来!”声音带着些许凄厉。叶子衿明白她的心意,当真后退了几步,暗暗叹了口气:“你好生养着,我去看看宋妈妈几个可回来了。”
说着,便慢悠悠走了出去。
仰头望天,碧蓝色的天空如被泪水洗过一般,透亮透亮。
叶子衿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中出了门,立在门前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翘首以盼。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始终不见宋妈妈几个人的踪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去,微风拂面,撩动她耳边的发丝,打在面上,一阵酥痒。
不远处一抹白色蓦地映入眼帘。
这背影,叶子衿绝不可能认错,定然是方才的大夫。他的脚步沉稳而绵长,一步有一步的苍凉,一步有一步的故事。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这人身上藏了无数的故事。风拂过,一片落叶悠悠在眼前飘落。
再眨了眨眼睛,那抹白色已经渐渐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叶子衿只觉得那背影无限的凄凉,心里又有些孤寂。
又在土坡上站了一会,眼看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叶子衿心里愈发焦灼起来。她想起了初来时关于山里有狼的传说,不禁不寒而栗。虽说带了两个护院进山,可真遇到狼群,那可真是螳臂当车。
正愁肠百结之时,却见山林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却是背着背篓的冯显媳妇。接下来便是宋妈妈几个人,看起来都安然无恙。
叶子衿心里欢喜,快步迎了上去,近看之下,才发现宋妈妈倒还好,只是天冬半夏两姐妹显得有些狼狈。发髻凌乱,裤脚被划开了一道道口子,就连鞋边上也是一缕缕线被扯开了。看来这段路并不好走。
几人见着叶子衿,纷纷上前行礼。叶子衿扫过众人,不由说道:“辛苦你们了。”冯显媳妇憨厚的笑了笑,“我倒是无妨,只是这两位姑娘,可吃了不少苦头。人小脚小,那山路崎岖,走不上几步路就开始喘气,好容易才寻到了黑护子……”
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背篓上。
冯显媳妇身材高大,叶子衿自然看得不甚分明,只见到背篓的洞里有几片叶子探出头来,是令人吃惊的墨绿色。仿佛是用画笔涂上去的颜色,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听得冯显媳妇说起自己,天冬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笑道:“这些年总是在府上做些杂事,也没有多活动活动……”国公府上的,哪怕是小丫鬟,也比这一般人家的主母清闲舒适些。叶子衿哪能不明白这一点。
转身就朝着宅院走,路上却漫不经心的顺口说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夫,一声白色的衣袍,眉目间看起来十分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