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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宋宁默一回府,便失去了踪迹。叶子衿遍寻不着,有些失落的回了屋子。紫苏拉住她,窃窃私语:“方才少爷一声不响的回了内室,半天也没有动静。”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快步走了过去。
“宁默?”叶子衿站在门口,试探的唤了一声。
黑漆漆的屋子里,久久没有声响。这令叶子衿心里有些没底起来,难不成宋宁默不在?可丫鬟们亲眼看着他走进了内室,总不能都看错了吧?
叶子衿一向惧怕黑暗,此刻却没有半点迟疑,摸索着朝内室里面走,好在对这屋子的摆设也都清楚,虽然磕磕碰碰,却也不至于撞得鼻青脸肿。“宁默?”叶子衿再次出声唤:“宁默?你在里面,是不是?”
仍旧没有声音传来。
叶子衿心头颤了颤,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宋宁默坐在何处,只得再次呼唤:“宁墨,你在哪儿?”若是此刻命丫鬟们送来火折子掌灯,屋子里亮堂堂的,必然会方便许多。可是叶子衿不想这么做。
或许人只有在黑暗中,才会透露最为真实的情感。
宋宁默已经憋了太久太久,总要有那么一个地方,让他休憩,让他能够舔舐自己的伤口。
更何况,叶子衿有一种直觉,宋宁默并不想让别人瞧见他此刻的狼狈与无助。
一时不察,腰肢撞在茶几上,上面搁着的茶盏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满地。叶子衿看不见前路,一脚踩在了碎屑上,痛得头皮一抽,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黑暗中,一点点动静都格外引人注目。
却只听得炕边传来宋宁默的声音:“子衿……”叶子衿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三步做两步冲到了炕边,摩挲了几下,总算是撩到了宋宁默的衣角,再也舍不得松手,“宁默……”
随手摸索几下,或许是摸到了他的脸,入手一片潮湿。
叶子衿心中一片了然,挨着他坐了下来,将头靠在他肩头,“哭吧,有我陪着你呢。”宋宁默哑着嗓子问:“你方才怎么了?”“没怎么。”叶子衿随口扯了个谎言:“就是撞到了杯子,吓了一跳。”
宋宁默明显的不在常态,对于她的话也没有多问,反而一转手将她抱住。
“我只有你了。”宋宁默将头埋在她胸前,声音哀伤,哽咽道:“子衿,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了。”叶子衿的泪,簌簌的落下来。紧紧的抱住他的头,一遍遍呢喃:“我们都要好好过下去,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娘的心意。”
宋宁默双肩微微抖动。
叶子衿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后背,就像当初他对待自己那般,只是紧紧相拥,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不多时,叶子衿自觉自己胸口衣衫,湿了一大片,似能拧出水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叶子衿心中酸楚不已,却讲不出一句话,只能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今以后,我就没有母亲了。”宋宁默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哀伤。“你还有我呢”叶子衿哽咽道:“宁默,你还有我……”
满室哀戚。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悠悠(五)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悠悠(五)
朔月之夜,夜幕暗沉。
二人紧紧相拥,直至天明。
这一夜,泪水浸湿了二人的衣衫。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之时,宋宁默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漠。只是眼中,多了些许旁人看不见的哀伤。叶子衿见着,唯有暗暗叹息。无论用怎样的言语抚慰,他失去母亲这一事实,是刻在心底,无法抹去的。
唯有时光能立于不败之地。
事到如今,叶子衿只盼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能慢慢抚平他心里的疮痍。
宋宁默松开双臂,立了起来,身子背对着叶子衿,并不回头:“你若是累了便歇歇吧。”也不说二话,拔脚便往外走。“你去哪里?”叶子衿起身拉住他的袖子,“我陪你去。”“不必了。”宋宁默回首,笑容似水:“你也累了,该歇息了。我出去练剑,一会儿就回来。”
叶子衿微微点头,“我等你回来用早膳。”宋宁默身形微顿,脚下不停的朝外走去。
叶子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长长的叹息。
虽生在王府,可宋宁默明显比一般的大家子弟,命途多舛。从小到大,就似那影墙上的藤蔓,得不到父爱的阳光,母亲多年卧病不起,好容易才有了些许转机,二王妃偏偏就这样去了……
人这一生,总要有一些值得纪念的东西,否则临死之时,回忆这一生,竟没有温暖的记忆,该是多么悲凉
叶子衿暗暗想,如今宋宁默可真真是只有自己了,无论如何,也要加倍的对他好才是。
这样想着,梳洗了一番过后,便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说起来也的确有些羞惭,她的口味,宋宁默没有不知道的,然而她自己歪着头想了半晌,始终无法回忆起宋宁默最喜欢吃的菜色。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曾见宋宁默对什么菜肴格外感兴趣,只知道他口味有些清淡罢了。
就连这屋子,也因着少了一个人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宋宁默依言折转了回来。或许是练剑的缘故,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叶子衿忙捧着巾帕替他擦拭额头,又柔声问:“要不要沐浴?我替你准备热水?”宋宁默一向是喜好洁净之人,身上汗津津的,怕也是觉得不大舒畅。
宋宁默微微一愣,出声唤她:“子衿……”叶子衿应了一声,就欲去净房准备热水。却被宋宁默一把拉了回来,扣在怀中,“子衿,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就好。”叶子衿双眼蓦地睁大,仰面看着他眼底的哀戚,心痛无比。
“因为啊……”宋宁默垂下头去,在她耳边低语:“这样,我才会觉得,什么都没有变啊。”泪水一瞬间盈满了眼眶。叶子衿迅速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尽可能的用最轻快的声音说道:“这可真是扫兴,人家难得想做一回贤妻……”
宋宁默轻声的笑,胸腔微微震动,绣着她发间的芬芳,久久不愿松开手。
本是极温馨的时刻,叶子衿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这让她窘迫的恨不能化作那空气里的尘埃,谁也瞧不见。“陪我用早膳吧,我也饿了。”宋宁默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待到看清桌上的菜肴,转头就吩咐紫苏:“让厨房送几样辣味的菜过来。”
叶子衿心中一酸。
哪怕在这样的时刻,他仍旧记得她的喜好啊……
“或许是和你在一起久了,连我也喜好吃辣味了。”宋宁默微微的笑,“果然比起清淡的菜色,还是辣味好些。”叶子衿眼眶微红,暗叹了一声。所谓夫妻,大抵是在无数的光阴里,彼此的习惯,喜好,一点点融合,深入骨髓。
无论宋宁默所说是否违心,她都觉得有一种叫做欢喜的情绪,从心里绕出来,就好像红线,将她整颗心紧紧包裹。
“那就多吃点。”叶子衿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宋宁默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一片黄叶,纷纷扬扬的,正落在窗台上。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他下意识的,冒出这么一句诗来。
“黄叶岭头黄叶飞,白云庵畔白云归。”叶子衿立刻回了一句。
宋宁默却又不说话了,望向窗外的目光,透过了院子的花木,也不知飘向何方。
一直将紫苏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来,才打破了这场僵局。叶子衿故作开心的吃饭,甚至与还有兴致从宋宁默碗中抢菜。从头到尾,宋宁默都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宠溺的看着她,不知何时,嘴角也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一直关注着他的脸色的叶子衿,心头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还能微笑就好啊。
用罢早膳,宋宁默去了净房,用冷水细细擦净了身子,又握着剑出了院子。叶子衿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帘,也没有阻止。只要他能够开心,那便好了。
到底有多久没有练剑了呢?
宋宁默在那僻静的院子里,一面挥舞着长剑,一面暗自思忖。自叶子衿病下以后,他唯恐她寂寞,多半时间都耗在了内室。其实有那么一个,肯令他心甘情愿放下手中剑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连宋宁默也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又握住了剑,并且乐此不疲的,重演着从前那些一击毙命的招式。或许在他的骨子里,仍旧深深记得从前那些杀人的手段。当年那教他剑术的老人家曾经说过,剑只是一种兵器,如何使用,全靠那个使剑的人,到底是想要保护一个人,还是想要杀死一个人。
如今风平浪静,宋宁默再次拔剑,却是为了发泄心中那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