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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敌意
诺大的宴会上,刹那间寂静的好似无人一般,唯见云袖翻飞素笔翩舞,唯听琴声淙淙铮铮。
最终,琴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只余清风明月伴流水。
良久,众人才从震惊中回味过来,及至见到了屏风上的画,更是赞不绝口。
一池碧波浩渺的清水,田田莲叶在水光潋滟中舒展着如梦似幻的青碧。月影飘缈,骨骨朵朵初绽的白莲是那样皎洁如玉,清丽娇媚。池外画廊曲折,池上石桥如虹,池中渔舟唱晚。更有浣女临池,盈盈娇笑,罗袂从风轻举。池中偶尔对对鸳鸯,伏在荷叶下交颈而眠。
整张画一笔一划,是那样传神。一花一叶,摇曳着动人心弦的美。更美的是画中的意境,令人忍不住想要走到画中去。
“好!好!曲好,画也好,令朕也开了眼界。”皇上最先赞叹道,随即传唤身畔的太监,赏了流霜和段轻痕诸多珍贵的笔墨纸砚。
两人施礼收了,段轻痕缓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流霜静静站在屏风前面,容色静逸如莲,面对自己的画,没有一丝骄宠之气,她淡淡施礼道:“谢皇上赏赐!”
暮夕夕站在灯影下,早已看的呆了,清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丝惊叹。转首望向流霜,眸中的睥睨和不屑早已消失不见,却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嫉妒。
“王妃的画令夕夕大开眼界,真是佩服的紧。不知王妃可否将此画赠与夕夕。”暮夕夕的语气里,早已没有了起先的狂妄和骄纵,而是真心的叹服。
流霜微微点头,她十分喜欢这天漠国的公主,觉得她虽高傲跋扈,却是一个直爽的人,一喜一怒皆写在脸上。当下,转首用询问的目光凝视着皇上。
皇上也点头道:“既是公主喜欢,便赠与公主吧!”
早有宫女将屏风上的画拿了下来,送到暮夕夕手中。她欣然接过画,放到身后侍女手中。又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哈达,道:“这是我们族中表示友好的哈达,我与王妃一见如故,特将这哈达送于王妃。望笑纳!”
对于草原上的习俗,流霜略知一二,知道这哈达是友谊的象征。嫣然一笑,伸手接过,退了下去。
此时月影西移,夜色已深。
众人用过膳食,宴会便到了尾声,待皇上皇后告退后,大臣们也三三两两退去。
流霜隔着琉璃障,想要再看师兄一眼,却哪里还有师兄蓝衫飘荡的身影,就连百里寒的位子也是空空的。他们倒是退的快。
其实流霜多想师兄此时出现,将她救出去。但是,她知道,那是妄想,师兄做事,向来谨慎。此时的状况,决不是救人的好时机。
身畔的代眉妩看到流霜翘首相望的样子,柔声问道:“姐姐是在等什么人吗?王爷已经传了话,说是回府时不用等他了,让我们自行回去。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流霜回首望向代眉妩绝美温腕的脸,淡淡道:“哦,不必了,妹子先回去吧!”
代眉妩讨了一个没趣,面上却没有一丝恼意,依旧微笑着,道:“那姐姐要保重了,妹妹先行一步了。”说罢,带着她的侍女花娇和月妍,婀娜而去。
待人流散尽,流霜和红藕才步行着向马车走去。
碧池边的红亭里,百里寒漠然地静静站着。夜风侵袭而至,拂开了他额前的发丝。他的黑眸追随着那抹倩影袅袅而去,眼底深处漾出一抹复杂的情愫。
直到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坐上轿子离去良久,他才似回过神来,转而望向眼前的碧波流水。
微风扫过,池水缕缕潋滟,月影玉碎。层开的白莲和池中倒影翩跹共舞。
脑中不断浮现出方才流霜作画时的翩翩倩影,面容上的宠辱不惊,毁誉不躁,深深镌刻在心上。
静美及莲,气质高洁。
这就是她。
这样的她会因为争风吃醋毁去代眉妩的容颜吗?他蓦然发现,他错的多离谱。
夜露更深,他忽然想起方才那个蓝衫翩翩的男子,想到方才他们抚琴作画的默契,心头猛然腾起一团火。
他是她的师兄,两人是不是早就倾心相许,这便是她屡次要离开自己的理由吧!方才她磨磨蹭蹭,直到最后一刻才不舍地离开宴席。那翘首企盼的样子,定是在等着她的师兄。
心头的火烧得愈发旺了,还伴有一股酸涩的滋味。
本来,他是决意要放她离去的,如今似乎有了反悔的理由。
“你们可曾在江湖上听说过段轻痕这号人物?”他冷声问道。
侍立身后的张佐和李佑,在脑中极力搜刮着这个名字,半晌道:“王爷,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他。”
百里寒唇边微微浮起一抹冷笑,道:“彻底查清他的真实身份!”
这样绝世的人物,段轻痕定不是他的真实身份。
他定还有一个身份,一个令他震惊的身份。
只是,使他疑惑的是,这样一个绝世的人,为何会甘于平淡,做御医白露的徒弟,难道就为了学医?凭他这样的才华,为何又甘于到宫中做一个小小御医?
他摇头,事情的真相决不是这样的!
凭他的直觉,他感到了段轻痕的敌意,今夜,他的一切表现,似乎都是在向他挑衅。
因为什么?
是因为她吗?
心头一片狂躁猛然袭来,百里寒忽然转身向亭下走去。
张佐李佑默默尾随在他的身边,隐隐感到有寒意从百里寒身上渗出,一丝丝,在空气里弥漫。
第六十七章 阴谋
回到听风苑时,夜已深,然而流霜却毫无睡意,坐在廊下,望着璀璨的夜空出神。
冷月西移,月残天晚,这样的夜,又有几个人和她一样心情沉重?师兄此时应当也是不能入眠吧!
流霜微微颦眉,将今晚宴会上的事情再次回想了一遍,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的。若不了解师兄的为人尚可,可是流霜是了解的,师兄随性自然才华内敛,最厌恶的便是官场,更不屑的是在人前卖弄。
可是今夜,他不禁赢了暮夕夕,也让自己赢了暮夕夕。是的,流霜忽然觉得,她的出场,似乎是师兄预先安排好的。不然,怎会那么巧,偏生就点了她作画呢?
绝不会这么巧,流霜愈想愈确定。回身走到室内,命红藕将红烛点亮,从袖中将暮夕夕送给她的那条哈达拿了出来。
“哈达有什么好看的!”红藕道。
流霜颦眉不语,在灯下细细观察着这条洁白的哈达。暮夕夕送给流霜的哈达算是哈达中的上品了,是用上好的丝线织就的,摸上去手感细腻光滑,好似流泻的水。哈达两头用银色丝线绣着“云林”“八宝”等花纹。
看不出什么异样,流霜有些失望。
红藕拿了过来,道:“我看看,这花纹的绣工不错!”
流霜抬眸,发现红藕正掂着哈达,映着烛火,在欣赏上面的花纹。哈达的一角低垂着,被烛火一映,竟有一抹阴影。
流霜心中一喜,走上前去,拈了拈,发现这哈达竟然是双层的。心中雀跃,命红藕拿了剪刀,将哈达一角的丝线挑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笺。
流霜打开,就着昏黄的烛火读完了信,然后直接在火上烧毁了。
信是师兄段轻痕写的。
大意是,十日后,暮夕夕就会离开玥国,流霜便在那晚装作寒毒发作,请段轻痕来医病。段轻痕带流霜出府,借着暮夕夕出城的机会,一同离去。
果然如此,师兄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自从秋水绝在府中掳过流霜后,王府的戒备愈加森严。上次纳侧妃时,错失了出府的机会,如今,想要不动干戈出府,是极难的了。何况,京师的一半兵力都掌握在百里寒手中,想要从王府救走她,再顺利出城,是难上加难。
如今师兄想出了这般周详的计划,想来会万无一失吧。
流霜心内涌上来一股暖意,师兄是世上最疼她的人了,有时,她觉得甚至比爹娘还要疼惜她。
令她疑惑的是,师兄是如何认识天漠国的公主暮夕夕的。暮夕夕肯帮师兄,两人的交情应当不浅。但,她既是师兄的朋友,为何在宴会上对自己的敌意那般大?
该不会是暮夕夕喜欢师兄,而又误会了师兄和自己的关系吧。
流霜苦笑着摇头。看了信,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担忧,躺在床榻上片刻便睡了过去。
只是,她却不知,十日后,根本就不用她去装病,因为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在等着她。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雪苑,此时仍是烛火辉煌。
代眉妩梳着慵懒的坠马髻,柳眉轻描,淡施胭脂。坐在几案前的躺椅上,披着一件雪白的衫子,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她粉光细腻的颈项。
每到夜幕降临,便是她精心装扮之时,然而,一切都是惘然。一腔情意最终付流水,那个人总也不来,再打扮也是徒劳的。
想起今夜百里冰的警告,想起流霜作画时的潇洒。代眉妩的银牙暗暗咬了起来。若是那暮夕夕指明让跳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