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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李裕一面逗女儿,一面就问。
“我怕骄骄晒久了太阳.就叫乳娘带她去那边儿了,可那边儿着阴,我又嫌冷……”海澜轻声相应.垂着眼不敢看人。
“那你还坐在地上!”李裕瞧她一眼,怪道。
“我……我方才有世晕……”海澜急忙掩饰,只觉得嗓音发紧,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李裕将女儿递于乳娘.唤侍女们将坐垫挪过末,搂着海澜坐好了,一摸她手,神色由不得凝了下来。海澜双手湿冷异常,筒直就像两块冰。“还是不见起色么?这些御医简直都是吃干饭的!”李裕不禁有世急愤。
“大王这话可就枉望人了。”一旁乳娘抱着天然,戏谑甜笑,“月子里的病还得月子里医。几时大王与娘子再添个小世子呀,娘子的寒症就该好了。”话还未完,几个侍婢们便先笑作了一团。
“带骄骄一边儿玩去。”李裕笑着把女婢们都遣散了,独自拥着海澜静坐檐下,沐着点点暖阳。“近日要有好事。没准……咱们真再双喜临门,添个儿子呢。”他与海澜低声昵语。
“怎么?”海澜听他话里有话,由不得抬头看他。
李裕道: “方才白善博来了。说东宫要举荐我接掌右武卫。”
“你答应了?”海澜顿时神情大紧。
“为何不答应。”李裕笑抚着她,“你别急。我总要想办法除了这足禁,不能在王府圈一辈子。他姓白的想利用我来挤兑三哥.但我出得去了,难道就不能与三哥连手么。究竟谁利用谁,还不好说呢。”
“可你……东宫不也是你兄长么……”海澜一叹。
“大哥是个心软耳根子软的主。”李裕沉道,“白宋两家不就是盯上大哥好摆布,才死死咬住东边儿不放么。父皇定是也看出苗子来了,所以才紧着扶三哥呢。这大宝日后若是真传到大哥手里……”他忽然冷冷一笑。
海澜倚着李裕,轻道:“四郎,你……你就不能为了我们娘儿倆,将日子过得安平么……你总为骄骄积谢德罢!”
“傻话。”李裕拍拍爱妻肩膀,“你以为咱们安于退守旁人就不会来犯么?东边儿身旁那一双黑白而叉不会给咱们好活的。”他盯着檐下昧影静了片刻,似自言自语道:“宋国老与那宋启贤倒未必。宋启玉是个急性子,不能是三哥的对手。就是那姓白的……”他忽然凑上海澜耳边去,低声道:“传闻说,东宫的新贵人在喜帕上做手脚,咱们太子殿下娶了个美人儿回去一年,这会儿还没吃上热呼的……你
说,到底是真还是假?”海澜听得面上涨红,羞得白了他一眼,斥道:“又听这世浑话做什么!还拿来当个事儿说了!”她气得推开李裕要走。
“你别恼呀!”李裕慌忙笑着将她拉回来,“我只是觉着奇了。你说那白弈,好端端的做什么提起他妹子就变脸?云安、新城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阿妹,我也没觉着怎么啊。偏生他就——”他忽然顿了一下,本想说旧年别苑中挨了一耳光那事儿,猛忆起不该让海澜知晓.忙拐弯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接道,“十二妹出降也有三年了吧,他们又不像咱们.怎么就—”他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远处与婢女们玩耍的女儿。
“你莫非疑心驸马与他阿妹一”胡海澜脸色一白,话到嘴边忙掩了口。她静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李裕一把.轻道:“别胡说了。这种事……”
“我也就跟你说说呗。”李裕轻笑,“他总不能是个金刚不坏之身罢,是人就一有破绽。”他伸手从案上捡了颗梅子扔进嘴里,展开了手脚向后靠去。阳光映下,眼前忽然有一道天青色光芒闪耀,灼目璀璨。“你几时添置的新发钗?”李裕十分惊奇,起身探向爱妻发髻看玩。
海澜给他问得浑身惊震.下意识便将那发钗取了,死死攥在掌心。方才心慌意乱,
白崇俭插在她髻上这一支钗.她早给忘了。“这是……”她竭力编话应道,“是东阳送的。说是她家小叔得了.拿去给她,她不爱这么亮闪闪的东西,就……”
“十二妹几时又跑来笼络你。郎君来了
不够,娘子也要来。还真是……嫁作了白家的儿妇就不是我们李家的女儿了。”李裕冷笑,将那钗从海澜手中拿过,对着阳光细细地瞧,由不得赞叹:“这是个什么好东西,比琉璃可还要剔透得多,我都没见过!”
“四郎,我正想与你说这个.还回去罢。这个……我不想收。”海澜垂目。
“还回去干吗?”李裕一笑.又络海澜插回髻上,“你瞧你戴着它多好看。”他将海澜搂进怀里.又附在她耳畔,轻道:“等父皇的敕令下了,你请十二妹过府来吃茶还礼,顺便着……打听打听……”
章三九 楚歌裂 (2)
东宫苑中,琵琶弦音颤动,时而低吟沉敛.时而高昂激亢。
太子李晗略微低头。面前一湾荷池,水波震动.竟与那曲调相合,一并击扣在淮阴平楚。
据传为前朝乐匠所作的武曲。讲的,是汉高祖与项王逐鹿天下决战胜负的故事。
李晗轻拂垂柳,看着花亭中半侍而坐的美人。
分明是正面而对.她却没看见自己,那双惠眸只是专注地凝着池心莲花,仿佛要穿透花叶,捉住什么别的。
她为什么……沉在这般激烈的乐声中,独自冥想?
李晗经不住轻叹。这一年来.她常常如此,反反复夏地命宫伎弹奏这一曲淮阴平楚,耽于其中.不如所思。
思绪不禁泛滥开去.又回到一年前,那龙凤双烛摇曳的婚夜。
百子帐中,馥郁芬芳.本是新喜良宵,她的眼泪却不停地掉,泪落如珠,楚楚潸然,哭得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哄慰。
想来,是他欠礼,未等她替父亲守完三年志,便将她迎回东宫,留在了身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本是皇祖母替三郎选下的新王妃,但那绝代的风华、温婉的美仪、慧巧的才智无一不令他怦然心动,鬼使神差间,已难自拔。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不似阿琉骄傲.亦不似阿咏敏锐,她的目光总是浅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又有一丝不经意的衷绵延在眼底,愈渐愈深,至极处却跳动着火,就仿佛一个说不尽、道不明的故事。
那眼神,让他莫名便想要守护,将自己的肩膀和胸膛都给她,给予她温暖,还有依靠。
婚夜时,他没有要她。
她流着泪央求他,让她替父亲守完孝礼。
面对那张哭泣的俏颜.他怎么忍心拒绝。
如此,一晃便是一年。
直至方才,他去拜谒母后安康。母后屏退宫人,私下与他问起这件事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的私闹之事也已成了蜚语,多少人都正以嘲讽的眼神远观着他,等看笑话。
“儒人只是不慎划伤了手.并非如传言那般……”起先,他还想瞒混。
母后质问:“那太子倒是说说,却帘入账时,儒人忽然动起裁刀来是要做什么?”
他当即话塞.再应不上话来。
“有哪个初为人妇的女子在新婚之夜能做下这等事?剌血造假的毫不手软。她现在可以用裁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将来还不要用刀切你的喉咙?!这小女子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十分刚戾。大郎.你是太子,是储君,切忌过于心软而丧失原则。你若是管不料她,母后便要替你管了。”母后拧眉如是叱责他。
“母后多虑了。儿女孝心.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有这样替她分辩。
母后摇头长叹:“你就是这样。对谁都心软。你也不想想.这等私事如何会流传出去?那谢侍、婢下人们自己,当真能有这个胆子么。才一个东宫,三五个女人你就当不起家了,将来要如何担当天下。”
他惟有沉默不语。他不是痴傻不知,他只是不想去管。有世事情,还是糊涂着好,桩桩件件扒得通透了.大家都要难堪。
他拜别了母后回到东宫,转来这花亭,便瞧见她又在听这首琵琶曲。淮阴平楚。
沉烈磅礴的曲调震得他胸腔里阵阵紧缩,恍惚似闻悲鸣。
“阿鸾。”他轻唤一声,步上前去。
“太子殿下。”乐伎们停了演奏,皆匍在原地。
墨鸾逮才惊醒过来.抬眼见李晗已到了面前,忙正身拜礼。
“又听这首曲子。有心事?”李晗将她扶起,就着她身旁坐了。
墨鸾颔首摇了摇头。
“那是错化了愁眉啼妆了?”李晗追问一句。
墨鸾略一怔.旋即轻缓应道:“殿下想必知道这首曲子。但,殿下可知它还有个别名么。这首曲.说的是垓下决战,别名十面。”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李晗心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