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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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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眼前一亮,不禁奇出声来。

奁中有一颗明珠,光泽莹润璀璨,其辉清澈,将其余宝饰也映亮了三分。

可这珠子不是她的。她从未见过。

墨鸾心中惊奇,以为是李飏逗她,正待要问,不料,李飏却已将那明珠捏在手中。

只见李飏将珠子笼在掌心,另一手扣出圆弧,对着眼一看,惊道:“姨姨,这是颗夜明珠呢!”

“阿宝,这珠子不是你拿来的……?”墨鸾由不得心下一震。

李飏全没往深处想,只摇了摇头,就取了支钿筐来,将那珠子嵌入,串在一支条钗上,递给墨鸾:“姨姨用这个盘髻呀,多好看!”

“这怎能戴在头上!”墨鸾又好气又好笑,不接他的,另选了只小珠条钗盘住发髻,将那夜明珠取在掌心细细地看,心中蹊跷难明。

为何她的妆奁里忽然多出这样一颗夜明珠来?这珠子大如杏果,光泽莹润剔透,不掺半分杂色,必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这么来历不明的,岂不怪哉?

她正疑惑,忽然,却听屋外有人声来。

李飏听见声响,一下子惊跳起来。

墨鸾亦是一惊,忙放下那珠子,将李飏推至屏风后藏了。

每每李飏来看她,都是偷偷来去,不叫太后知道,否则,免不了又要被巧立名目留下。

才将李飏藏好,已有几名宫人进屋来。

为首一名是太后身旁的新尚宫,领着几个小婢向墨鸾施礼。

墨鸾还礼毕,正待开口问她们所为何来。

冷不防,却听一个小宫女惊呼:“这不就是太后殿下那颗夜明珠么?”

一语惊人。

墨鸾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心已沉底。

她被带去见太后。宫人们拧着她双臂将她摁跪在地,便似对待囚犯。

那都是太后的心腹近侍。

“我记得告诉过你,你要听话。”太后把玩着那颗夜明珠。

殿中光线昏暗,只有那颗珠子是亮的,也不知究竟是星光还是鬼火。

墨鸾低着头,唇角却绽出笑意,悲凉顺那一抹微扬弧度弥漫至心底。“皇太后殿下还要儿听什么话。”她淡淡应声。

猛地,太后握着明珠的手一紧。“还这么嘴硬。”她冷哼一声,示意宫人端上一壶酒。“从今往后,你乖乖的跟着阿婆,留在阿婆身边,今晚上,就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语声低缓,一面说,一面亲自斟了一杯酒,而后,静看着墨鸾。

墨鸾惨然一笑:“皇太后殿下想要儿如何,还不是一道旨,何必大费周章。”她心已如水凉。这分明是欲加之罪,只为胁迫与她。一年安宁,不过是暴风骤雨前的宁静,观望的观望,蛰伏的蛰伏,而今,高位有悬,重兵待主,便风雨又起了。

太后眸色陡然涨满,攥紧明珠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似在强压情绪。好一会儿,她才又安静下来。“就算你连死都不怕,你便不怕传扬出去?”她盯着墨鸾,嗓音中已有掩不住的尖刻。

墨鸾不禁自嘲。她当然怕。但她怕又如何?太后若要说她是个贼,那她便只能是个贼,谁还能够置噱。可这个女人,难道真要辱蔑自己的外孙女儿是贼么?就算旁人不知,自己的心呢?眼眶湿涨,墨鸾别过脸去,只盯着窗棂,咬唇沉默。

那倔强的姿态,像绝了她的母亲。

太后忽然就暴怒起来,扬手,将那夜明珠狠狠向墨鸾砸去。

墨鸾只觉额角剧痛,跌倒时以手去掩,湿热粘腻已淌了下来,迷了她的眼,视线一片绯红。

“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你背叛的究竟是谁!”太后掐住墨鸾下颌,嘶声的怒吼。她双目赤红,抓起那杯酒就往墨鸾嘴里灌。

酒汁滚烫苦涩,不知是落入腹中还是呛在了肺里,墨鸾激烈地咳嗽起来。求生的本能令她奋力挣扎,但怎样也挣不脱桎梏。那酒仿佛会燃烧,灼得她腹脏刀绞般痉挛。

“阿婆!”她跌倒了,蜷起身子,终于哆嗦着叫出声来,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落了空。眼前红一阵黑一阵,大块大块,好似龟裂碎片。

不能相信。

她的阿婆,竟真将那酒灌进她嘴里。那炙心的鸩酒。

可她又有什么权利去责怪?

你背叛的究竟是谁?

那几近凄厉的最后一问,她根本无从作答。

“阿婆……!”

她又唤了一声,跌在地上,哀哀地望着她的外祖母。鲜红从她唇边滚落,宛若三途红莲盛绽,繁华妖冶,哀色浸漫。

眼前有大片氤氲蒸起,恍惚,她似又看见了白弈。他在唤着她,满目焦紧。她怕得想立刻奔回他怀抱躲起来,却怎样也无法靠近,连声音也发不出。直到她累了,彻底的累了。

她终于仆倒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瞬间,太后眸中的火光熄灭了。她浑身一震,刹那茫然的恍如稚子。她忽然也跌坐在地,将那宛如睡去的少女搂进怀里,颤抖着试探鼻息。“御医!御医!”她开始尖声大呼。

震惊的宫人们向殿外奔去,才将出门,却又听见她厉呼:“不要找御医!不许去!”

几名宫人呆呆站在门畔,怯怯望着那喜戾无常的老妇,再不知如何是好。

但太后眼中光华却凶悍了起来。她疯了一般将宫人们全都赶走,独自坐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以手擦试少女唇边颊上的血迹。

“你为什么就是不回来?”她眸色失焦,惨然哂笑,“无论我怎么待你,你都不回来,反而离我越来越远……”

幽夜凄然,她抱着渐至冰冷的少女,一会儿急急地唤“阿鸾”,一会儿又喃喃地唤“阿宓”,一时大哭,一时大笑,混乱癫狂。

乌夜啼。

夜晚的皇宫似有枭鸣,暗影憧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飏不知自己是如何奔回武德殿的,他只知道,当他看见父亲的那一瞬间,他全身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救墨姨姨!阿爷救墨姨姨!姨姨要死了!”他一把抱住父亲的腿,大哭得撕心裂肺。

忽闻此讯,李宏惊得忙一把掩了儿子的嘴。“阿宝,”他将儿子抱起来,抚着瘦小的脊背,轻声哄问,“别急,慢慢说,姨姨怎么了?”

李飏哭得语不成调,浑身发抖地抽气,他紧紧抓着父亲,好一会儿才再挤出句话来:“太婆婆要杀阿姨!”

他语音未落,李宏心中已是大震,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怒道:“先生交待的功课不做,逃学胡闹到这会儿!”他毫不留情狠狠给了李飏一巴掌。

李飏一时被父亲打得懵了,话也说不出,只有嚎啕大哭。

闹声惊动了武德殿的宫人。内常侍张福晓得世子是看墨鸾去了,一早从旁看着,听见方才寥寥几句,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再见李宏打世子,慌忙奔出来跪地哀告。

李宏只是不允,反命张福取了荆条来,将李飏往地上一撂,扒了裤子就笞。

“大王别打,世子也是为了救——”张福哭着扑着上来要拦,话未说完,已被李宏一脚踹开去。

可怜李飏哭得喘不上气来,小屁股被笞得满是血痕。

李宏打得手也抖了,终于再狠不下心去,才摔了荆条,命张福传唤御医。

张福看李宏眼色,怔了一怔,会意,狠狠擦了把泪,急奔而去。

不多时,御医到来,给李飏上药理伤。毕了,李宏也不多待,将李飏拎起来,丢上车障,径直出宫去了大学士府,说是要领世子向老师请罪。李飏哭得凶狠,一时闹得满宫苑皆知世子逃学贪玩惹得吴王殿下震怒,笞责了世子,要押去向任大学士请罪。父亲管教儿子,皇子管教皇孙,于情、于理、于势,无人敢拦。

那晚的月色冷寒,全不似春暖时节。

白弈独自坐在窗前,仰望一轮孤月高悬,无星夜,最是寂寥。

他不知缘何就睡不着,莫名烦闷,寒气好似从心底里钻出来的,却偏又汗涔了满身。冥冥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愿清明。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也是冷的。很冷。他又不愿唤侍婢来,扰了清静,只喝了一口,便搁下了。

但身后却有了响动。

婉仪下榻来,只披着纱衫到他身旁,燃起了小炉,默默替他煮茶。

白弈眸色微异,静看着她将花果下在茶汤中轻搅,由不得叹息。“你去睡罢。”如此静好相对,叫他不自主放软了嗓音。

“你还挂心着那左羽林上将军的事么。”婉仪垂目轻道,“太子哥哥定会保宋璞的,他拗不过宋阿姊的心意。”她将煮好的茶汤斟在杯中,递与白弈,叮咛:“仔细别烫着。”

白弈接过茶来,一时沉默。

太子保举宋启玉是必然,他也从未指望能一步得手拿下羽林上将军这样的高位。他想要的,只是这总揽京畿军防重权的要职别落入宋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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