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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怔忡,一时没了反应,好一阵子才惊醒过来,却见她早已走得远了。他呆呆遥望着那婀娜倩影,直至望不见了,心中萧瑟弥漫。他忽然想去追回她,劝慰她,至少,别要太过委屈自己。然而,却有另一个声音清楚明白地对他说,一旦来到这里,又哪还有自己可言,他分明,应该最清楚才是……
白尚的死终成为了这一场汹涌暗潮残缺的终结。皇帝赐谥号武成,又由白弈世袭了凤阳侯爵。大司马一位从缺。旧日三公只余了宋乔,看似独大,各中高寒未必堪舆人说。军中旧部、昔日旧僚除却少数摇摆观望,多数仍旧归从了白弈,连白弈本人也不得不感慨,父亲戎马出身,自西凉打突厥人起,凭血汗一路打出来的根基,比起官场上虚与委蛇两面三刀的连纵,要牢靠千万倍。
但这一点,他远比不上父亲。即便他在凤阳时统兵数载,也不足以叫父亲那些旧部对他彻底信服。他依旧在仰仗父亲的余威荫蔽,他心知肚明。
故此,他愈发兢兢业业,努力在这暴风骤雨之后重展羽翼,他必须要飞得更高些。
墨鸾回去宫中,便像失却了消息一般。没有朝云替他看护,他也实在无暇多顾。但他总会想起。每每夜深静谧之时,他总莫名想起那日她离去的身影,无端端心如刀绞。他不知为什么,总觉着,她好像再也不会回来,再不能回到他身边。更令他隐隐恐惧的是,那日她离去,他竟眼睁睁看着,没有去追。
他知道自己变了。父亲的故去改变了他。无论他是否愿意接受,亦无论他是否有勇气承认。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全然不曾想过,就在那又远又近的地方,高墙的另一端,樱桃树下,花荫浓,太子李晗掌心遗落的花子仍存有美人春卧的娇憨,残局留香映着雪腮枕痕,痴醉亦如飞华,漫天卷地的沉迷。
他还只是想着,再等些时日,待局势平稳,便请母亲去求王皇后,设法接阿鸾回来。
七月里,他被母亲唤回旧府,见到贵为太子良娣的表妹谢妍奠雁亲临,听她们谈论婚嫁之事,他依旧很茫然,好似在听旁人闲话。四年了。从认定她那一刻起,一晃已近四年。有些东西早已长成了潜意识里的根深蒂固,于是理所当然地拒绝接受任何与之相悖的讯息。
直到谢妍意味深长地与他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个做阿姊的自会照应着表妹,只盼表兄也要多照应着娘舅家些才是。”
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猝不及防地,胸腔内一阵紧缩痉挛,摁着心口低下头去,吓坏了母亲。
他撑出笑容来回看向错愕的谢妍,咬着牙应她:“良娣太客气了。”
他又向母亲推说,天热气闷不适,要先行下去歇息。
才步出门外,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他一阵晕眩。
他终于撑着廊柱惨笑,冷汗顺着额角淌落。
好痛。
他本以为自己已忘了,原来心痛,可以这么痛。
卷三 奈何心愿与身违
鸾说·惊破
欺骗是什么?
我这样问他。
他看着我,依旧是剑眉入鬓,星眸灼灼,只是一言不发。如斯忧伤,神色含哀。
我于是痛得凄声大笑。
为何你还要这样看着我?
你凭什么?凭什么?
你甚至连一句解释都吝啬给与,将最后一丝幻想也浇灭成灰。
既已绝情至此,这般眼神,又算什么?
原来是你骗我。
原来,连你也在骗我。
呵,不,不是你。
是我。
是我自己骗了自己。
自欺欺人,醉生梦死,好大一场奢华……
——墨鸾
章三六 鸩心酒(全)
玉粟宝钿,花子朱唇,乌云髻坠青梳斜,小山眉间额黄绘;绾臂金钏,碧纱铃裙,五晕罗丝金泥帛,金缕衣上香蝶飞。
那风华绝代的少女在玉殿宫廊间缓行,披衫广袖,披帛如羽,裙脚小铃声声,好似新莺相随。
迎面而来的小宫娥侧避福礼毕了,好奇地抬头张望,切切私语。
“可真美!就快比上前年东阳公主的百鸟嫁衣了!听说,那支掌梳是拿青犀牛角做的,十分珍奇,可抵千金呢!这样的东西,莫说各宫妃主、嫔主、贵人,连皇后怕是也未必有罢。太子殿下也没给太子妃,也没给谢良娣,偏就给了她了——”那小宫娥看得杏目不瞬,满眼艳羡。
另一个飞眼瞥了已渐远去的女子,轻啐一声,“有什么呀,仗着皇太后宠她呗。之前缠着吴王殿下,这会儿又改攀上东宫。别说三年的孝,这才一年呢,就整日盛装华服轻歌曼舞了——”说到此处,她忽然噤了声。那女子似什么都听见了,竟回首看着她们。两个小宫娥吓得向后一缩,慌忙又低下头去,良久,再没了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又抬起头,长出一口气,却见那女子已走得远了。
墨鸾坐在铜镜前,去了钗环,将一头青丝披散。她又轻轻转了转臂上金钏,皓臂消瘦,轻而易举便退了下来。她将那金臂缠扔在妆奁前,斥退侍人,挪步倒在榻上,蹙眉阖目,轻压着太阳穴。
白日,谢良娣又请她往东宫品茶。
谢妍有心促成她与太子李晗,是想要她这个“表妹”做“自己人”,才好与太子妃宋璃分庭抗礼。
而她,只是为了白弈。
自大司马白尚故去,匆匆又是一载。这一年来,她觉得自己像个伎子,在一方纸醉金迷的舞台上变幻脸谱,或哭,或笑,悲喜却不是自己的,甚至连疲惫也不是。只有热闹退场,夜深人静,独自对着冷壁青灯,她才能倒下,从指尖到发梢,乏力得一动也不想动。
她很累。
再难听的闲言碎语,也都听够了,那一双廊间小婢,不过是最青涩的。
她伏在榻上,小心翼翼从玉枕中取出那支琉璃簪,捧在掌心,轻抚,而后终于叹息,将之贴在唇上。
他近来可还好呢……听说,前阵子,有胡人扮作马贩子进入神都,企图在春狩时谋刺宅家,被他破获了。他又立了大功。胡人重伤了左羽林上将军。这位置是要空出来了……?
她坐起身来,怔了好一会儿,将那琉璃簪用棉纱包好收回枕中去。
这位置若真空出来了,不能给别人,尤其是那宋二。
她坐回梳洗床上,对镜要重整发髻。
忽然,铜镜晕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映了出来。
他躲在对角的山水高屏后,似乎并未想到镜子已暴露了他的行藏,依旧从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睁大了眼张望。
她眉梢微动,终于笑起来。“这是谁家的小郎君?这就学会偷看姑娘梳洗了,再过二年,还不要偷燕脂吃?快给绑回家去,交家大人管教!”她索性不盘髻了,转身侧坐,故意板起了面孔。
那孩子见被她发现,忙乖巧扑上前来,双手抱住她胳臂。“姨姨别恼,阿宝知错了。”他蹭着墨鸾,十分讨好地望着她,撒娇甜笑:“阿宝替姨姨画眉赔罪。”说着,他便伸手去抓镜前黛笔。
“胡闹!”墨鸾笑出声来,劈手将笔夺了,转身佯怒嗔道:“世子怎能替阿姨画眉。任大学士不教你这个罢?”
李飏笑嘻嘻地缩回手,机灵模样甚是可爱。
这孩子如今也七岁了,着实长高了不少。年前李宏请圣上旨,让他拜了任修为老师,以上学为名将他从庆慈殿接了出去。太后也不好反驳,便允了。但李飏孩子心性,全不明白父亲一番苦心,哭闹着不肯走,之后但凡得空,便要偷跑回来看望墨鸾。对此,墨鸾又是忧心,又是感动,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无奈笑叹:“世子怎么又跑来了,功课都做好了么?”这孩子自幼丧母,大抵是寻着了寄托,便十分的眷恋。
“都做好了。”李飏认真点头,仍旧抱住她不放,“我想姨姨了。”他将脑袋抵在墨鸾臂上,像只小兽般偎在她身旁,一手却又抓起那只缠臂金,嘟嘴道:“不画眉,帮姨姨戴钏儿总可以罢?”
“怎么尽摆弄些女儿家的物什!”墨鸾哭笑不得,又给他夺了,转身对镜盘髻,一面劝道:“世子要多上心在文韬武略上,将来做个国家栋梁。”
“就像十二姑丈那样么?”李飏趴在一旁,捧脸,看她将青丝高高盘起,忽然便如此问。
墨鸾原本双手已有些酸乏,被他这么一问,险些把不住。她停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是啊。还有你阿爷呢。”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应着,一只手扶住发髻,一只手打开妆奁,挑选一只插发钗。
忽然,她眼前一亮,不禁奇出声来。
奁中有一颗明珠,光泽莹润璀璨,其辉清澈,将其余宝饰也映亮了三分。
可这珠子不是她的。她从未见过。
墨鸾心中惊奇,以为是李飏逗她,正待要问,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