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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们急匆匆赶来,诸后妃接踵而至,整个京大内沸腾慌乱成一片。然后是皇帝。
墨鸾安静立在一角阴影里,低着头,听这一片混乱嘈杂。
良久,有人从内殿出来,却是皇帝。众人惶惶地拜迎。
王皇后已上前去,轻问:“陛下,母后凤体安好了么?”
“母后已醒了。御医说没什么大碍。”皇帝微笑,他将殿内众人挨个打量一遍,忽然问:“皇后,哪一个是叫墨鸾的?”
王皇后顿时神色一紧,看一眼呆在角落的墨鸾,诺诺应道:“是……是德妃的外甥女,母后亲封了文安县主,点入宫来作伴。”
皇帝“噢”了一声,又问:“人呢?”
王皇后无奈,轻唤:“文安,你还不过来见驾。”
墨鸾缓步走上前去,拜道:“白氏墨鸾叩见陛下。”
“原来是德翁的女儿。难怪乖巧伶俐的模样。”皇帝打量墨鸾片刻,笑道:“母后对朕说,甚是喜欢你。才醒过来便喊着要见你,药也不肯吃。你便去小心陪着吧。”
墨鸾心绪沉杂,轻应了声“是”,便向内殿走去。才走出几步,却又被皇帝唤住。
皇帝道:“你抬起头让朕瞧一瞧。”
墨鸾略一怔,回身抬了头。
皇帝仔细打量她半晌,笑道:“难怪母后喜欢你。着实是像极了,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此时的圣上笑得何其慈蔼,半点没有为君威严。他……是她的舅父呢……墨鸾心中一颤,张口欲言,却还是生生咽下去,又低了头。颔首时,又听见皇帝道:“母后年纪大了,你就多陪陪她,说些让她开心的。”
墨鸾面颊酸麻,忙又应了声“是”,转身疾走。
她忽然有了亲人了。可这却愈加令她无措,甚至心痛。
她步入内殿,正看见太后靠在榻上,固执地不愿吃药。
分明已是银发苍苍,平日里雍容在上,此时此刻,却像个孩子,怕苦。
一旁的御医急得满头大汗。
墨鸾默默走上前去,接过药碗,捧到太后面前,柔声道:“您喝药吧。喝了身子才能好啊。”
太后望着她,眸中光华明灭,忽然却折射出一种如婴孩儿般的稚嫩,又很脆弱。她一把抓住墨鸾手腕,双唇抖动。她喃喃的说话,声音细不可闻。
但墨鸾却听见了。
她在呼唤,一声声呼唤。
“阿宓。阿宓。你怪阿娘么?”
刹那,泪水泉涌。墨鸾咬着唇,只觉得自己忍不住地颤抖。她握住太后的手,那双手冰冷而削瘦。“不怪您。阿宓……从来都不怪您……”她哽咽了,泪水落在药碗里。
太后眼角涰泪,却泛出些喜色来。她将药水一口饮尽,然后抱住墨鸾,反反复复地呢喃:“阿宓乖,你回来就好了。不要哭。不要怕。阿娘抱着你呢。”宛如梦呓歌谣,直到,又沉沉睡去。
心中,顿时哀恸。墨鸾只能将脸埋在太后怀里,闷闷地,无声流泪。
再度醒来时,太后静静望着墨鸾,良久阖目长叹:“你说,她还有一个孩子。在哪儿呢,是个小郎君,还是个小娘子。”
“是……是个小郎君,叫阿显,今年,应该也有九岁了。可是我……我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儿。”墨鸾轻声应道。
太后微微点头,不再追问。
“太后殿下……”墨鸾静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那……汉王殿下……”她思虑不定。看李乾那般痴狂,若祥誉殒命,他怕是要心如死灰。可祥誉却要杀太后,要杀她的外祖母。
太后闻之缓缓睁开眼,看了看墨鸾,复又闭上,缓声道:“给陆丫头一个身份,留在汉王府上,也不叫她再到处乱跑,就是了。”
“皇太后殿下明断。”墨鸾心中一喜。
太后却只是叹息,依旧拉着她的手,固执地不愿松开。
没有人知道这只新入宫一天的小县主凭得是什么说服了一向决绝的太后,人们只看见太后有多么器重她,无论何时何地,总要将她带在身边。
于是,各殿院私厢拜会的络绎不绝。内廷动了风向,外朝自也不会落下,种种揣度,总离不开几位皇子的府上。白氏这位小娘子必定是要飞上枝头的,毫无疑问。白老侯君应酬婉转,愈加顺风顺水。
李乾欢天喜地的领了祥誉回去,更是感激涕零,专程几次地来道谢。
对此,墨鸾只有苦笑。
这大概是最好的局面,两不相害。
太后对她很好,甚至让她觉得,她是在将她当作外孙女来疼爱。
可太后却不喜她提及白氏,更勿论让她与白家人相见,即便是李乾和德妃也一样。
她把她隔绝起来,圈在身边。
但墨鸾却愈发思念。太后对她的好让她觉得害怕,仿佛数九寒天里一件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华裘,外头火热,里面冰凉。她想白弈,无时无刻不在想,尤其是清灯照壁静谧无人时,更有满腹的苦恼和困惑想对他说,想从他的掌心寻一些温暖和安心。
夏夜分明微醺,她站在窗前,却不由得战栗,恍惚失神。
忽然,一阵柔风扑面,撩动她衣袖额发。她下意识闭了眼,瞬间,竟察觉温暖气息,如此熟悉,将她包裹。她惊得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霎那,心,已漏跳。
白弈。
白弈。
是他。真的,是他。
她张口发不出半点声音,抬手轻抚上他的眉眼,却有泪先滚落面颊。她忽然推开他,急道:“你来做什么?私自出入内廷,私会内廷女眷,罪同欺君。你快走!”
他静看她半晌,任凭她固执地将自己往外推,终于一把捏住她的手,哭笑不得地叹息。“傻丫头!你别叫这么大声,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她鼻尖轻刮一下。
她下意识捂住鼻子,眼神无辜又委屈。
他端详她半晌,轻吻她的前额、鬓角。
心弦颤抖,她再顾不得其它,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她听见他胸膛里滚烫而有力的搏动。她终于又听见了他的心跳,却发现那样多的千言万语已是无声。她只能这样抱着他,只愿这样抱着他,幻想地久天长。
忽然屋外却有个声音响起。
“贵主,太后命小人给贵主送莲子绿豆百合羹来。”
瞬间,两人顿时惊醒过来。
外面话音未落,白弈闪身已藏匿了踪影。
墨鸾忙强自镇定,小心开了门,却见一个内侍领着两个小宫女,内侍手里捧着个食盒,两个小宫女却均是手捧香炉。那内侍礼道:“太后吩咐,天气闷热,务必要替贵主将阁里四处都好好熏一熏。”
墨鸾闻言忙应道:“有劳了。且放下我自己来吧。”说着,便去接那两个小宫女手中的香炉。
但那两个小宫女却不松手。那内侍上前一步堵住墨鸾去路,道:“请贵主用羹。”
墨鸾看着那内侍手中食盒,一时浑身发冷。此时此刻,太后突然赐下关照,未免来得太奇巧。但太后赐的羹,她若不用,便是不识抬举,是忤逆了。
“请贵主用羹。”那内侍又催着,将那碗羹递到墨鸾面前。那两个小宫女已捧着香炉开始要四下走动。
墨鸾情急,拿起那碗羹浅浅尝了一口,看准一个小宫女从近身走过,故意便向她身上撞去。
青花瓷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脆响,香炉倾倒,香灰撒出,烫的她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她顾不上疼痛,俯身装做要拾地上碎瓷,在那碎瓷片上狠狠握了一把。
鲜血,顿时泉涌,混着汤水滴得到处。
那小宫女许是有些吓着了,忙俯地谢罪。另两个,却是一人捧着香炉,一人捧着空食盒,呆磕磕在原处愣看着墨鸾,半晌才惊起来,便要去寻御医。
“快别去了!”墨鸾忍痛拦住他们,“这么晚了,太后这儿传起御医怕是要闹大的,我自己包一下就可以了。”
那三人仍是愣看着她。
墨鸾按着手上伤处,对那还俯在地上的小宫女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说,你们不说,太后殿下不知道就不会怪罪你。”她见那小宫女抬起头,惶惶地望着她,便又笑了笑,道:“我晕血,更受不了这香味儿了。你们就回吧。”
三个宫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终还是应声退去。
待掩紧了门,墨鸾松下一口气来,不禁后怕的手脚冰凉,这才发现手臂上被香灰烫到的地方已然红了,手指伤处更是阵阵锐痛。
她转身正想去找棉纱,却已被一把抓住。
白弈毫不犹豫将她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
刹那,墨鸾只觉浑身一震,竟似有雷电流火从那一点蔓延开来,流窜着把周身的血都烧沸了。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微微皱起的眉。他竟然就在这样近的地方。她险些晕眩过去。
可白弈却似乎恼极了,从怀里取出快白棉巾子恶狠狠地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