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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心急,吩咐宫女:“去叫陛下回来,跟他说,等晴天再找。”
宫女举伞过去传话,皇帝听着,向张嫣这里望过来,抿唇一笑,眼神里的温柔缱绻叫她立即别开头。
等她再看时,皇帝已经在脱衣服了,片刻后,他就扶住扶梯,脚往梯子上踩,似乎是要亲自下去。
“不可以!”张嫣从殿里冲了出来。那井里有多冷,她是知道的。夏天宫女把瓜果放进去,一个时辰后捞上来,冰凉冰凉。又不是什么强健的人,真是不要命了。
宫女慌忙过来给她撑伞。天启顿住,唇角调皮翘起,悠闲地看着她走近。
张嫣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冷着脸说:“陛下这是干什么!让别人下去就行了,还下着雨呢,又想冻病是不是?”
她脸都涨红了,真的是十分生气。
天启本来还在笑呢,这下也不敢了,小声地说:“你别生气,我这就上去。”
他朝张嫣伸手,让她拉他。
张嫣嗔怒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天启粲然一笑,顺着扶梯上去,站到她面前说:“捞上来,你可一定要戴上,不许再取。”
张嫣转身背对着他,淡淡抛下一句话:“那得看陛下了。”
天启也不管有多少只眼睛正看着他们,上前环住她,亲昵地笑道:“好啊,你就等着吧。现在回去吃饭吧……”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累了一上午,快饿死了。”
张嫣不意他突然如此,顿时红了脸,拿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下,率先走开。天启笑眯眯地跟上。
正午时分,“乐逍遥”赌场内挤满了人,男人粗野的喧哗声、押注声不绝于耳。徽媞收了扇子,遮住鼻子,免得闻到各种气味夹杂在一起令人眩晕的味道。
“五十两!输了不玩了!”
一道暴躁的年轻男声响起,徽媞刷地扭头望去,那一脚踩凳、一手持扇、穿得招摇鹤立鸡群的家伙,不是郁公孙是谁?
她径直走过去,拍他肩膀。“谁呀?”公孙不耐烦回头,一见是她,从板凳上跳下来,满脸堆笑,打躬作揖,“卿姐,卿姐。”
“别玩了,我有事跟你说。”
徽媞神色严肃,公孙不敢怠慢,掂起钱袋就走。出了赌场,转过一条胡同,就到了艳娘家。正厅里,高永寿自在地处在众女包围中,手舞足蹈地给大家讲着宫里的奇闻逸事。
公孙进门一看,登时两眼发亮,摸摸头发,整整衣服,上前作揖,柔声款语:“在下郁公孙,不知贤弟尊名?”
说着话,一双贼眼不离高永寿脸颊,嘴角的笑收都收不住。
高永寿咬着手指头向后直避,警戒地问:“有何贵干?”
公孙和言笑道:“愚兄一见贤弟,头晕目眩,五内俱焚,这定是前世有缘,今生又叫你我相见,再续前缘……”
“公孙。”徽媞拖长了音,不悦地叫道。
公孙立刻闭嘴,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高永寿,谄笑着跑到徽媞跟前,声音立马从缠绵变得阳刚:“公主,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只管说!”
徽媞一指对面,“坐下。”
“是。”公孙咧嘴笑着,提起衣摆坐下。
徽媞懒懒地说:“公孙,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送你一个驸马当当。”
公孙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徽媞撑开折扇,面部表情地看着他。
公孙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沉痛又无限惋惜地说:“公主,小的……卑贱鄙陋,配不上您啊!”
声如血泪铸成,一字一字响彻天地。
徽媞叹一声气,哀声地说:“可是,能怎么办呢,我母妃已经相中你了。最近魏忠贤没到你家里去过吗?”
公孙猛然抬头看她,眼珠骨碌骨碌转。
“去过是吧?”徽媞又叹,“那就是跟你家提前打招呼,让你明年来参选驸马。到时候除了你毁容或者暴毙,不然逃不掉的。”
公孙张着嘴巴看她好久,才找回点神,舔了舔嘴唇,支支吾吾道:“不是,公主,如果你跟她们说,我天天逛妓院、逛赌场……”
“我说了啊。”徽媞摇摇头,苦恼慨叹,“我都照实说了,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面貌俊美人品禽兽,是个败家玩意儿啊!”
公孙足足愣了半晌,方呆呆道:“然后呢?”
“然后我母妃不相信,她看了你的画像,说肯定是个乖孩子,年纪小爱玩而已,过两年就好了。你也知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徽媞一脸的无可奈何。
公孙爬过去抱住她的脚,大声嚎哭起来:“公主,您大慈大悲,放过我……不是!您冰雪聪明,另觅佳婿吧。我不行啊!”
“这种事情我还能做主吗?你放心,”徽媞俯身,拿折扇轻轻挠着他的头,好像情人的爱抚,“等你嫁到皇家,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魔鬼的声音也比这动听啊,公孙咬住五指,放声大哭,眼泪小溪似地肆意流淌在小白脸上,真是楚楚动人。想他这几个月来被公主摧残,真觉天昏地暗,生不如死。若被她摧残一辈子,他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唉,真可怜!”徽媞轻轻一叹,好似动了怜悯之心,“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拯救你我于水火之中。”
公孙的哭声戛然而止,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法子?”
徽媞道:“选驸马呢,是由魏忠贤把关。如果魏忠贤倒了,或者被别的事绊住了,那谁还管你郁公孙去没去参选呢?”
公孙顿时失望:“就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说倒就倒?再说他倒了,我们家要靠谁?”
“哟!”徽媞取笑道,“你也没有那么蠢嘛。”
“那当然。”公孙瞪大眼睛。
“不过也没聪明到哪去。”在他辩解之前,徽媞不停歇地接着说,“我方才不是说了吗,送你一个驸马当当,这驸马不是我的驸马,是我六姐的,她今年就要选。”
“你六姐?”
“是啊。”徽媞慈爱地笑道,“来,快起来。”
公孙惊魂未定,缓缓坐回椅子上,“你六姐是什么样的?美不美?比之公主如何?”
徽媞摆摆手,“我比她差远了。她是我们姐妹三个中最美的,性情温柔,平日里看见花落都忍不住掉泪。”
高永寿差点呛住,忙忙放下茶杯,跑过来说:“公主,你怎么尽说好话,难道你忘了你的手……”
“我的手。”徽媞微笑举起右手,五指张开,郁公孙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大拇指头中间有一道长长的乌黑的印子,长在血肉之中。
“你的手……?”公孙讶道。
徽媞有片刻没说话,待心情平静,才笑道:“被狗咬的,快咬到骨头,差点断了。两年后那只狗无缘无故地死了,她们都说是我干的,说我给它吃了毒药。”
她忽然抬起眼皮看着公孙,淡淡地问:“你觉得是我做的吗?”
氛围有点奇怪,公孙干笑道:“应该不是。”
徽媞被他惊讶了,“为什么?”
公孙战战兢兢地说:“要是公主做的,当时就做了,哪会等到两年后?”
徽媞愣了片刻,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配她真是绰绰有余了!”
“什么?”公孙没听清。
“没什么。”徽媞脸上依恋着笑意,道,“这手是被她姐姐的狗咬伤的。五公主跟六公主虽是一母所生,不过性情差远了,你要娶的,是那个温柔的。”
高永寿张大嘴巴。
公孙满心喜悦,“真的?”
徽媞皱了皱眉:“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那我也得娶妻啊,不然那么大的家业谁来继承?”公孙说到此处,眼神迷蒙起来,神色变得极其温柔,“公主,虽然我不喜欢女人,不过对妻子还是有幻想的。一定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孝敬二老,相夫教子,一家子和和美美。”
徽媞垂下头,不敢直视他单纯的脸庞。
不过很快她的怜悯之情就烟消云散了。
“公主,您先让我见一见她。”公孙眨巴着眼睛说。
这家伙,还是很机灵的嘛。徽媞扬起头,微微一笑:“好啊。”
、赌气
内金水河淤积多年,三四月份,就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魏忠贤早就看不下去,恰好三大殿的工程由热爱木工的皇帝亲自监督,他忙里偷闲发动内侍,清理河沟。
正巧,午门门口不知何时、不知何人,张贴了一张大字报,上面畅快淋漓地书写着他的种种恶端。来来往往的勋戚、官员和大小太监都能看到。
本来天气就热,这下魏忠贤觉得,他要上火了。
最近诸事不顺,容妃的胎始终不稳,皇帝这个小蜜蜂,又频繁地到坤宁宫采花去了。想起这些,魏忠贤不由憋闷。他已位极人臣,掌握着东厂、锦衣卫和司礼监,内阁和都察院都是他的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