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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思间,那酒倒得竟是溢出了杯盏,觉到一滞时,他的手已然扶住酒壶,她惊觉回神,看到自己的失态:
“呀,这杯子可真是小,才倒这么点,就满了。师父,这杯徒儿先敬你!”
她举起酒盏,对向萧楠。
萧楠一饮而尽,才要再自斟一杯,她却是阻了酒壶:
“只能喝一杯,多喝会醉。”
其实,她是怕他的身子吃不消,虽然脸色可以隐在面具后看不到,然,他的身子日渐孱弱,是无须把脉,都瞧得出的。
“无碍,酒能活血,再多饮一杯。”他的手绕过她的,想要去执那酒壶,而她恰准备松开手,于是,他的指尖,和她的,在空气中,终究是触到了。
这一触,她的手骤然一缩,手臂不小心碰到旁边的杯盏,发出咯地一声,倒显出她的刻意避让起来,不禁有些讪讪,转眸瞧了湖里的烛光:
“谢谢师父这个月,又让橙橘送了东西给我父皇。”
这,虽然是她最后和觞帝相谈时,唯一拜托觞帝的事。但,若非萧楠的缘故,觞帝或许亦是不会应允的。
毕竟,那天威火炮的构造图纸,不啻是奕傲借由她的手,还予觞帝囚其三年的报复,而这场报复,险些就要了觞帝的命。
她的父皇,始终还是没有彻底消去戾气,虽然让她放下一切,可,自个还是没有放得开。
不过,幸好觞帝对此,不多做计较,反是许了奕傲的安稳。
如今,奕傲该安度于觞国鱼米之乡的某处宅邸内,纵然,没有奕翾的陪同,但这一年来,萧楠已妥善安排奕傲的起居,每月,也都会派橙橘前去照应。
而一年前,虽看上去奕翾成了挑拨两国关系的罪魁祸首,可,这实是最妥善的安排——
毕竟,奕翾的野心已然不可能让坤、觞两国相容,她能求的,只是不希望奕翾出事,奕傲伤怀罢了。
幸好,皇甫漠应允了她的所求,会将她的信函先交予奕翾,上面留有奕傲的去向,只要奕翾找到玲珑,接走奕傲,即便,奕翾担下这罪责,都不会伤及她分毫,反是藉此去了她的皇贵妃封号,解散兵力后,从此相伴奕傲,随心地活着。
当然,让西陵夙下旨废黜,并不予追究,同样是皇甫漠会去做的。
可,谁曾想到,奕翾竟率着那二十余万不到的士兵拼死于海上杀出一条血路后不知所踪,根本没有顾及奕傲,违背了她最早的初衷。
只是,转念想来,谁又能坚持初衷到最后呢?
深深吸进一口气,神思间,萧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父皇如今很适应新的生活,不必担心。”
“师父的安排总是好的。”她说出这句话,执起手里的杯盏,一饮而尽。
这酒的味道,真的越来越醇厚了,曾记得,她对翔王说过,这酒过五杯必定醉,其实,彼时不过是信口胡诌,这酒,即便能醉,醉的也不过是身体,至于人的心,若能醉了,该有多好呢?
“好了,让我别喝,你也少喝几杯,到时候,走不回房,我可背不动你。”
萧楠将她的杯盏拿开,一句话逗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时候,她却是走不动了,便习惯赖着他,让他背,可,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呀,现在,即便是走不回去,她又怎会让他来背她呢?
“才不会呢,不过才两杯。”
她见他拿走杯盏,也不再去要,只站起身子,在枫叶林下,旋转开来,转啊转,不知那风因着她旋转吹得更大,还是,风带动着她转得越快,她飞快地旋转着,却是开心的。
就好像回到了那些无忧的岁月,若一切的烦恼都能这样被转掉,那该多好啊,一念起时,她下意识地越转越快,当,开始眩晕起来的时候,她想放慢步子,可,一时间,却是仍不能止住步子,直到,措不及防地转入一个怀抱,萦绕着淡淡檀香的怀抱,她猛地一震,甫想缩开身子,那怀抱确再不似往日的虚浮,只紧紧地把她掴住,不容她的退却。
“师…………”她想唤他的名字,却是发现,他的脸忽然离她那么近,面具背后的样子她虽是看不透的,只知道,那目光在此刻必是灼烈地凝着她。
不,不!
她下意识地想躲避,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躲,一躲,思绪里,就有另一个身影,含着淡漠的笑意在看着她,难道,她躲是想躲到那里去吗?
不,更不会!
如此一想,身子停住了躲避,只抬起眼睛,瞧向萧楠,嘟囔:
“师父,我没事,你勒疼我了。”
这一语带这几分的俏皮,只想化去此刻,她和他之间的越来越浓的暧昧。
“茗……”他低唤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沙哑,这几分的沙哑,只让她的身子更加地僵硬起来。
想起,那日在御龙池底的情形,彼时,他吻了她。
可眼下,戴着面具,应该没有问题的,她这么想,笑得更加灿烂,也更加坦然:
“师父,我还准备了甜羹,你坐会,我去拿过来。”
可,他不仅没有放她离开,反是一下把她就势压在枫叶树下。
这一压,即便蕴了极轻的力气,却也是把枫叶树震得更加落英纷纷。
枫叶鲜红似血,稍稍一点儿动静,便会翩然萎落,铺就一地的绚丽。
也在这一刻,隔着面具,他凝定她,瞧得清楚她的心思,而他不会让她担心的情况发生,只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楚明白:
“茗,答应我,今后不管怎样,都要像刚才那样开心。”
这句话,用听上去极其稀松平常的语调说出,却只让她隐隐觉得蒙上了一层阴霾:
“呃?”
一个单音节字,是她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是的,唯一。
哪怕点头或摇头,在这一刻,突然也变得那么难,或者说没有意义。
“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会很好。今日香芒对你说的,也都只当没听过。”他的声音压低,却是说出了这句话。
“师父……”他,竟都知道。
脸有些烫,因为香芒说的话,不啻是现在想起来,都让她难耐的。
而他,竟是都知道了。
“可,你是为了我才——”
他的指尖在这一刻,忽然点在她的唇际:
“我不会有事的,别忘记,你师父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你别让我操心就行。这一年来,师父没有阻止你研习医书,实是希望你藉此在医术上有所拓展,毕竟,以前的你,总是不肯定下心来,看这些东西,如今,因着对师父的孝心,倒让你读了进去,也不枉费我疼了你这么多年。再过几日,我就会闭关,待到出关的时候,你就知道,师父的话是真的。”
听着萧楠徐徐说出这番话,尤其用了两个字‘孝心’,倒是让她的脸继续晕红起来。
先前的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哪怕那一次,他是她的师父,在水下,不过是度气给她啊,她真的是太多想了,又自以为是了吧。
他是她的师父啊,对她的种种好,仅是师徒情谊。
“怎么脸红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一点一点地钻进她的耳中,让她的脸愈发烫起来,他的指尖点着,她侧了下脸,语音却还是含糊不清的:
“酒喝多了,果然是会醉的哈……”
这个借口,其实有够糟糕的,只是,糟糕,总比说实话要好。
“呵呵,你呀,不会喝酒,偏要学着别人去喝酒。不会做任何事,都不服输要去做,到头来,只是苦了自个……”他宠溺地说出这句,这一次,指尖终是从她的脸侧移开。
这样的日子,真好。
摒弃罅隙的日子,真好。
“再过半个月,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这一次,想要什么礼物呢?”他若有所思地问出这句话。
生辰?
其实,母亲带她到谷底时,已是重病缠身,而在那之前,她也随母亲过得流离失所,从来没有过生辰。
所以,她的生辰,是在第一年,谷里的弟子替萧楠过完生辰后,虽只是简单的形式,她是羡慕的,浴室,当萧楠问她的生辰时,她干脆说是半个月后,由此来的罢了。
这点,应该彼时萧楠就察觉了,然,曾经在谷里的五年,每一年,他的生辰过后,她的生辰必是十分隆重的。
这点,即便那些弟子颇有微词,可,毕竟,谷底的主人是他,再怎样,她享受着他的宠溺。
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徒弟,其他的弟子却都是香芒收的。
这一层的关系,使得,彼时的她,竟是有些年幼时特有的骄傲。
如今在他唇中,再次听到生辰二个字,不仅想起来,回了锦宫后,那么多年,她过的,也是这个生辰罢了——十月十八日。
“好,这次生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师父快点好起来。”
没有等到生辰就许出的愿,是不是会不灵验呢?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