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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洵默了片刻,说:“我记得。”
申时
素盈的生辰将近,陆陆续续有人献殷勤,连带丹茜宫中位高得势的女官与宦官们也有机会收些馈赠。信则闻知弟弟们也要略表心意,委实觉得意外。他正等候,却见谢震托着一只木匣大步走来。谢震神情欣然,全无一丝为难之色,信则便明白令柔尚未找到他。
谢震向来待人和气,唯独与白家兄弟很不投缘,与信则也无深交,此时略一致意就要别过。信则迟疑一阵儿,没有将封令柔之事说与他听。然而谢震比他想像中更善于察言观色,走出几步之后回头问道:“白公公是否有话要对我说?”信则忽然醒觉:封令柔是不会去找他的。能否抓住最后一点机会令事情的发展有所不同,全在他自己。于是他将心中推测和猜疑和盘托出。谢震越听越是惊异,轻松的神色果然消失殆尽。当素盈宣他进去,看到的是一张凝重的脸。
他来,应该是奉送一件生辰贺礼,素盈不知道他怎么会不高兴。她不动声色打开礼匣,一见其中的无骨琉璃灯就惊喜地叫声“哎呀”。旁人看她的表情就知:这不稀罕的灯已经盖过了方才南安郡王托人送来的九色夜明珠。到底是谢将军出手,一下子就落在皇后心坎上。女官们交口称赞,手快的宫女添枝花蜡,灯外层的镂花琉璃顿时朦朦胧胧地亮了。
恰好这日天色阴晦,大略看得出七彩琉璃的绚烂光芒。巧妙的是无论怎样晃动,中心琉璃球内插的蜡烛始终保持竖立。这一点的确值得喝声彩,于是宫女们又赞了一阵儿。可素盈知道她们不解这灯究竟好在哪里,唯有谢震与她心知肚明。
“你还记着呢。”她微微一笑,像个孩子似的提起灯四处走。白信则与谢震跟在她身后,彼此看了一眼,只待一个恰当时机。
为看明灯色,素盈将它提到丹茜宫内最阴暗的地方。那光彩便像一段融化了彩虹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淌了满地,这里霎时变成最瑰丽之处。“比那时的好看多了。”她向谢震诚意道谢。
谢震看着她伫立虹彩中央,会意地笑了笑。
大约是素盈十岁的时候,当时的东平郡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五个无骨琉璃灯。他突发妙想,要孩子们射麻雀,一刻之中谁射杀最多,就可得灯一盏,美其名曰褒奖射术。只有谢震与素盈袖手旁观。谢震处处违逆父亲已经不是新鲜事,可素盈也不听话则让父亲有些意外。
“我还记得,那天,娘娘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些漂亮的灯,可还是不卑不亢地说,为一个灯伤了许多性命,有什么值得骄傲呢?”谢震注视着她说。
素盈立刻察觉到他想对某事发表高见。她兴致顿减,偏头向女官们扬了扬手,然后自顾自将那盏灯摇来晃去,看着遍地流转的光华说:“我现在仍然觉得,再漂亮的灯也不过一件玩物,并不值许多。”说罢将目光投在谢震身上,仿佛暗示,你这盏灯也无法交换什么,别把太为难的事说出来徒增尴尬。
谢震自忖兜圈子的功夫差她太多,爽性直言不讳:“那么,为一座丹茜宫让世上失去一个人,是否值得呢?”
这问题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素盈笑道:“丹茜宫并非玩物可比。”谢震的神色愈加肃穆:“即使那个人是素盈?即使,为了丹茜宫,让素盈失去真性情,不能再称为一个真人?”
素盈心中微微酸楚,可依然只能落寞地说:“有时,不得不向‘无可奈何’四字低头……”她仰起头,眼睛亮如星宿。
“这四个字你一定已对自己说过太多次。”看着这个包裹在五光十色之中、仍然坚信自己所作所为必有所值的女子,谢震缓缓摇头:“你几乎要变成另一个女人。”
素盈失神地问:“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素氏。正在用素氏的方法,书写又一桩让后辈们咂舌的先例。”谢震的话并没有激怒素盈,让她生气的是他眼中的惋惜。她低声喃喃:“今天你的话太多了。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我给你什么。”
“封令柔的性命。”谢震清晰地说。
素盈的时间仿佛忽然静止,既无动作也无表情。片刻之后她提起灯,“噗”的吹熄了蜡烛,这个晦暗的角落顿时被打回原形。她的神情在阴暗中令人难以捉摸。“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问。
“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谢震这样回答。
“你知道封令柔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容貌怎样、年纪几许,性情又是如何?你知道她做过什么?”素盈的神情麻木,“你什么也不知道。却来提出这样的要求?”
“因我大约能猜到你想对她做什么,也隐约能猜到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谢震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素盈,几乎让她发怒。奇怪的是,怒气并没有让她晕头转向,直觉立刻告诉她,是谁在他面前多嘴。她严厉的眼睛瞪向白信则,信则连忙默默地跪倒。
素盈将琉璃灯向谢震怀中一抛。既然她不想要,他也没有去接。脆弱的琉璃“啪”的摔成一地碎片。“拿回去,一个碎片也别剩。”素盈生硬地说:“谢震,你不要以为,你所做的我都会欣赏。你卖弄的聪明,我并不喜欢。”
谢震当真俯下身一点一片拾起那些五光十色的残骸。捡了没几片,他不慎割破手指,叹了口气。“你宁可不医幻症、不吃不喝,也不肯踏入咏花堂——仿佛只是昨天的事。那日也是你,今日也是你。多年以后的你回头时,用一句‘迫不得已’总结一切,会感到一切皆有所值么?”
素盈背过身不看他,也不让他看到自己黯然的面容。
还以为,他能够明白。原来是高估了他。
他什么也不明白。
他们两人似是忘了旁人,旁人却未漏掉一字。信则在旁看得真切,听得明白,大胆地说:“娘娘日前曾说小人在宫中日子久了,见识不同。娘娘可知道,小人在宫里这些年,学到什么?”
素盈漠然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信则却铁了心:“小人愿吐尽真言再受惩罚。”他顿了顿,发自肺腑说:“千万不要小看称帝二十年仍岿然不动的人。一个人或者有拱卫之臣,或者有卓越的能力,才能坐稳。这两样,您的夫君都具备。他将继续高踞皇座之上,直到下一个帝王之星出现。”
此言不虚。素盈心中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瞥让信则的信心又增,“小人曾在废后身边侍奉多年,直到废后死去,小人才仅仅窥到一斑,仅此已让人明白——长久以来,自以为能左右他意志的人不是小看了他,而是没有能力理解他。”他坦诚地望着素盈,说:“精心策划的计划,只要不被人看透,就是聪明。可是只要有一个人看透,在那人眼中,再好的谋篇布局也只是自作聪明。”
素盈身子一震,脸色也变了。
“有他在的宫廷,任何人都是在自作聪明。”信则说:“外朝、东宫,皆有人宁做跳梁小丑。娘娘一向甘于示弱,何必在此时冒险奉陪。”
素盈忽觉喉中干涩,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可转念已明白:他把前途压在她这里,容不得闪失。
宫外女官忽然高声咳嗽,素盈惊了一下,提高声音问:“何事?”
“宫正司杨芳有事求见。”
信则与谢震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沉。素盈站起身,定定地看着信则说:“迟了。”
这台戏,她已登场。
昨夜之惠向她禀报说:东宫妃正在与众位心腹女官密议。而白信则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暗示封令柔将有变故。偏偏令柔对东宫妃死心塌地,打算天一亮就求见素璃。
真让素璃察觉端倪,恐怕失去先机。
于是,不止素璃彻夜不眠,连素盈也没有休息。
恐怕此时,宫正司里的封令柔,已经写下她想要的供状了吧?
慈明七年腊月初六,宫闱之中揭出一桩巫祝案:一名宫女诅咒皇后胎死腹中。
区区宫女与皇后能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皇后胎死腹中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宫正司不得不审慎地将这事查个明白。
之惠随杨芳走入宫正司监房的时候,看到这名宫女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失声哭道:“令柔!”
听见她的召唤,令柔睁开眼睛,一见是她,立刻低呼一声:“你走!”口气并不凶恶,分明怕之惠受到牵连,反而让之惠满心都是罪恶感。她怒视杨芳,问:“为什么对宫女用大刑?”
杨芳用惯常的特异语调回答:“她的倔强,你比我更加清楚。”
“令柔,令柔!”之惠隔着木栏抓住令柔的手,悲道:“你真傻!所有的一切,若是为了来日更好也罢了,可你……你为什么要维护一个根本不屑于你的人,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令柔向她笑笑,说:“我没有维护谁。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