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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跟华叔发火啊……”
“怎么没有?”唐绯顿时就急了,“我当时都听到了,你又摆脸色又摔筷子……”
“我那是——”一时间,江展羿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好将话头掐住。
“木头,你说这桩事是不是你的错?”
“……”
“快说啊!”
“是,是,都是我的错。”
得到这个答案,唐绯满意地朝屋外走去,还一边念叨起来,“这就对了,等会儿趁师傅没睡,你赶紧去跟他道个歉。其实我觉得你留在青竹斋也好,毕竟我的医术赶不上师傅的好,还有……”
唐绯走到屋门口,忽然被拦住了去路。不知何时,江展羿挡在了她的前面。
“木头?”
“……这样很有意思吗?”江展羿沉了口气,缓声开口,“你明知道我不痛快的原因,还逼我承认是因为师傅逼我去蜀地,这样很有意思吗?”
唐绯垂下头。其实相处这么久了,有的微妙的感觉,模棱两可的情意,她不可能不知道。
“木头,你是不是……喜书…提供下载)欢我啊?”
“……是。”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感觉出你喜书…提供下载)欢我的?”
“……”
“因为从前有个人,像你一样对我好。那时我总以为他的好是理所应当的,还时不时跟他使小性子。这几年我想明白了,当一个人肯像他一样对我,那就一定是喜书…提供下载)欢我了。”
“那个人是……青衫宫的苏简?”
唐绯一笑,摇了摇头:“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过在我心里,永远不会有人比得过他。”然后她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向江展羿,“对了,我叫他猴子。”
第38章
在我心里,永远没有人比得过他。
唐绯仰头“看着”江展羿。她的双目虽无神,但清澈得直入人心。
屋内一片寂然,就在唐绯以为木头已经走了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他的低语。
“江绯,我从来没有……想和他在你的心里争一个位置。”
夜里,江展羿做了一个梦——
雨过初晴的早上,深院四处都是皂角香,有个小丫头正在晾衣裳。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凳子上,对他招手:“你来了就好啦,这绳索牵得忒高,我够不着。”于是他连忙跑过去:“那边有个水袋子,你去把它装满,衣裳我来晾。”
小丫头乐哉哉地打水去了,江展羿忽觉不对劲——自己竟不记得这丫头的模样。可当他回头找去,看到的却是江绯了。
江绯穿着她那身洗旧了的湘妃色衣裙,站在如火的榴花间,问:“木头,你看到猴子了吗?我一直在找他——”
……
我一直在找他。
江展羿听到这句话,忽然悲从中来。黑夜里,他恍然转醒。外头暴雨如注,黑漆漆的天色看不出时辰。
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江展羿可以确定从前他并非一个冲动妄为的人。不知何故,凡事若与江绯有牵扯,他总是情难自禁。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起的。
“木头,快过来,草药被浸湿了——”
青竹斋的草药原本是晒在院子里。入了五月,因连着好些天都在下雨,唐绯便将它们挪到了竹棚下。
江展羿见天际乌云密布,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先将草药搬到屋内。”
这个时候,医老怪也起了,三人齐心协力,药草虽有折损,所幸损失不大。挪好草药,接着需要将簸箕里折损的,浸湿的拣选出来。三人一直忙到下午,雨水却丝毫不见休止。
黄昏时分,天黑如墨染,山间更是电闪雷鸣。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叩门声。来者是西塘村的刘叔,他一身蓑衣沾满泥浆,满目焦急。
“江大夫,你、你快来西塘村看看吧——”
“怎么了?”
“哎,都是这暴雨惹得祸,你刘婶把腿摔断了,还有村里其他人……”
西塘村临海,不似青竹斋有山间树木庇护,连着数天暴雨,将村中一些屋舍毁得七零八落,连带着这村中人也是生病的生病,受伤的受伤。
江展羿听了这状况,麻利了穿了蓑衣,“江绯,我背你过去。”
这三年来,有人唤她阿绯,有人唤她江姑娘。不知何时开始,木头忽然开始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不再客套,也不算亲密。如此微妙的距离。
西塘村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许多。连日暴雨,加之海水涨潮,低处的屋舍简直不能住人。村中人临时在高处搭建了防雨的棚子,还有一些人住到了村长家里。
村中伤患多,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多。唐绯一个人忙不过来,江展羿也抵得上半个大夫。如此过了几日,雨水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初夏的烈日。西塘村的状况好了不少,因药草见底,冯天游三天前,便差人去塘水镇买药了。
这一日,唐绯一觉午睡刚起,听到屋外有吵嚷声,又隐约听到有人提及瘟疫。
唐绯心中大怔,拉开屋门急问:“是不是闹瘟疫了?”又转念一想,数日暴雨过后,长江水涨定会引起汛情,洪水后烈日绵延,若闹了瘟疫也是情理之中。
岂料屋外众人一见唐绯,皆皆面露尴尬之色,不言语了。
唐绯又问:“木头,你在吗?”
“在。”
“闹瘟疫了是吗?”
“嗯,塘水镇,桃县几个地方都闹了瘟疫,我想过去看看。”
不等唐绯答话,人群中便传来一个尖锐的嗓子。
“木公子,你要去西塘镇,可别捎上我们江大夫,江大夫眼睛看不见还是其次,染上瘟疫了可怎么办?”这是刘婶的声音。
“就是。”另一人忽然讽刺,“最好能搭个棚子,把江大夫拴在你刘家,天天给你治病!”
“怎么说话的你这是?!我都是为了江大夫好——”
一时间,人群七嘴八舌地吵嚷开来。
冯天游想了想,对唐绯道:“江大夫,我看你还是在西塘村多留几日,一来村里头的人还需要你看病,二来你刘婶说的也对,我们也怕你染上瘟疫。”
“爹——”冯舟听了这话,愤愤然道,“救人治病得赶及时,江大夫的医术你还不相信么?她准能把自己照顾好。”
“哟,冯大少爷,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闹瘟疫的地方,活人能去么?你在这儿鼓吹着让江大夫去桃县,你自己怎么不去?”
“谁说我不去?!我今儿就陪着江大夫一块儿去!”
冯舟撂下这话,人群中顷刻没声儿了。
过了一会儿,江展羿看向唐绯:“那我们收拾一下,这便出发吧。”
“好。”唐绯答道,正要回屋收拾,刘婶一个侧身挤开她,气哼哼地走了。唐绯被她一搡,身体前倾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撞到门,江展羿抢先一步伸手为她垫上。
“木头,你的手?”
“没事。”
另一端,冯天游见这情形,便将冯舟叫道一边:“小子,趁着这个机会抓紧一点,再迟一步,江大夫可要被别人抢走了。”
赶到小渡口,天色已晚。因洪水与瘟疫的缘故,很多船家都歇桨了,水面上只有一星渔火微微闪动。
渔船的主人是一个老船夫,人称张叟。听闻江展羿三人想去桃县,他很是诧异,“这会儿起桨可是个力气活,我不干。”
冯舟忙道:“老先生您歇着,我跟木公子轮着来就是。”
张叟瞥他一眼:“上船吧。”
从小渡口到桃县,需要一天一夜。到了晚上,江面又落下毛毛细雨。张叟点了渔火,又递了几个菜包子给江展羿和唐绯。江唐二人连忙道谢。
唐绯吃着包子,似想起了什,说:“木头,给我看看你的手。”
“没事了。”
“给我看看——”
江展羿犹疑一下,到船尾撩了江水将手洗了。
唐绯摸了摸,发现他手背上肿了好大一块,问道:“你怎么不抹药?”
“没来得及,而且好像没药了。”
“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唐绯立刻得意起来,从袖囊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木头,你看!”
江展羿看着这枚天真中带有三分稚气的笑容,忽然愣住了。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那个常出现在梦中,摇摇晃晃晾衣裳的小丫头。
唐绯细心为江展羿抹好药,又似怕他疼着,给他吹了吹手背
张叟在一旁看了,大笑道:“好小子,讨了个这样的媳妇儿,你可真是有福气!”
唐绯心下一沉。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原本握着江展羿的手也突然松开。
船篷内静了下来,只闻寒雨连江,风声潇潇。
好半晌,唐绯听到木头笑了一下。
他说:“老船家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媳妇儿,她是……我的妹子。”
原是稀松平常的语调,可唐绯却听出几许涩苦与无奈。无奈得令她感同身受。耳畔又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木头,我——”
“冯公子,我来换你——”不等唐绯把话说完,江展羿便穿好蓑衣到船头去了。
如果你不能给予,便不要道歉。因为你的歉意,只会让他感到更加苍白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