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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只金累丝嵌宝蝶恋花簪,做工精致,式样华美,入手便知是名家所制,价值不菲。
我苦笑道:“我要我原来那根簪子。”
我一身男装,却用这么柔美的女用花簪,走到路上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淳于望却轻笑道:“宝簪配美人,正是得其所哉!你且问问相思,你是簪那个光秃秃的长簪子好看,还是簪这花簪漂亮?”
相思已拍手笑道:“自然是这簪子漂亮。娘亲穿女装可美了!是天底下顶顶顶顶美丽的娘亲!”
我白了这对父女一眼,也不去寻什么簪子了,向井边走了几步,向沈小枫道:“马刷好了吗?套上鞍辔,准备回去吧!”
沈小枫顿时面露喜色;而身后一道目光刺来,尖锐得似要把我后脑勺扎穿。
相思惶惑,小心地拉扯着她父亲的袖子,怯怯地问:“父王,娘亲回哪里去?狸山吗?”
身后那道目光倏地不见,淳于望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你娘亲么……自然要回狸山的。”
言毕,他已走到我跟前,拍着我肩膀道:“不用急在这一刻,先用点早膳吧!”
我刚要拒绝时,他的手上蓦地加力,重重地捏向我骨骼。
我疼得吸气,正要将手按向承影剑时,不防相思已到跟前,抓过我手指道:“走,走,娘亲吃饭!我早就饿啦,父王说要等你一起……”
我低一低头,默然步向屋中。
肩上的力道顿时一松,却听淳于望咬牙切齿在我耳边低低道:“小冤家,难不成昨晚你只拿我取了回乐子么?痛快够了便打算一声不吭脚底抹油?天底下岂有这等便宜的事!”
我气结。
到底谁拿谁取乐。
第一次听说男女欢。爱之际是男人吃亏!
欲待辩驳,身边却有个浑不解事的相思。
少不得先忍住,给他半逼半推到屋中坐下。
山中的饭食自是不好和府中相比,但清粥之外,居然也有几样精致小菜,便更让我肯定,淳于望身在异国,一样有着足以自保的力量。
相思最可人,拿一碟煎蛋过去咬了一口,便推到我跟前,说道:“娘亲吃这碟,嫩嫩的,我吃着特别香。”
其实远不如相思娇嫩芳香。
只恨不能将她含在口中小心呵护,从此淋不着半点风雨。
一时吃毕,已见沈小枫在门外探头探脑,知她盼我离去。
我也明白和淳于望纠缠在一起绝不是个了局,若给人抓了把柄,说不准连整个秦家都会给牵累。
昨日迷糊过,放纵过,也便够了。他和相思既无恙,还是各自回归各自选择的路才好。
——何况许多时候,我们无可选择。
正待寻机脱身时,淳于望忽向相思笑道:“相思,小枫姐姐要带你去后面林里打野兔,已经等你很久了。你还不去找她?”
相思便为难,“可我要陪着娘亲呢!”
淳于望道:“小枫姐姐特地过来找你,又等你这么久,你怎可这么不礼貌?快去吧,我先陪着你娘亲。”
相思勉为其难地点头,挺着胸很是大义凛然地说道:“那父王陪着娘亲,我去去就来。”
我微笑应了,看着沈小枫无可奈何地携了相思出去,才皱眉叹道:“你想怎样?”
淳于望也皱眉叹道:“我也想问你,你想怎样?”
我迟疑了下,低了眼睫道:“我自然……要回北都去。”
“即便……你知道你是盈盈,你也要撇下你的夫婿和亲生女儿,跑到北都另嫁他人?”
我脱口道:“我不是盈盈!”
他冷笑,“是吗?”
我盯着他那张熟悉的俊秀面庞答不上话来。
原来只是偶尔有此疑心,却只觉得荒谬,一次次将这念头撇到脑后。
但再次和他见面后,他的叙说,司徒永的异常,以及我自己越来越强烈越来真实的幻觉……
莫相思,佳期犹渺渺(四)
直至昨晚见他“尸体”悲伤失控,心绪混乱中受他诱引放纵一场,虽然还是混沌,但那些原本只该属于盈盈的记忆片断越来越多地闪现,清晰真实得仿佛就是我自己的过去……
桩桩件件,疑窦丛生。
再想说我不是盈盈,却似乎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了。
难道眼前这个被情所困整整五年的男子,真的因为我?
他真的曾是我的夫婿?
就像……相思真的是我亲生女儿?
我忍不住又有荒谬的感觉。
而淳于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咄咄逼人,分明是看着背信弃义抛夫弃子的狠心妻子的眼神。
我一阵无力,叹道:“我不记得我曾嫁过你。何况,我真是盈盈又能怎样?我是秦家之主,秦氏一门尊荣富贵尽悬我手,难不成你让我跟你回南梁,落个叛国投敌的灭门大罪?换作是你,你肯吗?”
“我肯!”
淳于望居然很快回答,“我只要有你和相思便够了,其他的人……我顾不过来。不过是各人的命,各人的运罢了,若我们撒开手,他们自然能重新寻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处。”
我不觉冷笑,“那是因为你那一大家子都太能干了些,眼睛里只有权势和富贵,只有阴谋和算计,根本看不到亲友之义,手足之情。若我有你那样的兄弟亲人,我也情愿远远躲了那些是非。”
“可你们秦家上下人等,如果不是眼睛里只有权势和富贵,又怎会把一介弱女子推到前面冲锋陷阵?他们的亲友之义、手足之情又在哪里?如果你不能带给他们权势和富贵,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以你为主,拿出友爱的嘴脸,嘘寒问暖,小心趋奉?”
“如此说来,你对相思爱如至宝,也是别有居心?你有时对我示好,也是暗藏心机?”
他一怔,旋即苦笑,“不错,我是暗藏心机。我一直盼着将心换心,不知道是不是一厢情愿。”
“对不起,我换不起。”
“或者,只是掂量下份量,觉得不值得换?”
我沉默,然后道:“你若这样说,也未为不可。”
他顿时得面庞泛红,抿紧唇别开脸去。
片刻后,他才问:“因为你们秦家,还是因司徒凌?”
“有区别吗?”
“有!若为秦家,我可以等。秦谨即将成年,听说秦二夫人也有身孕,秦家不愁后继无人,你再支撑两三年,总有可以抽身离去的一天;可若为司徒凌……我便有些不大明白了。”
我勉强道:“又有什么不明白的?秦家和南安侯,合则两利,分则俱损,我和司徒凌在一起,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他的目光蓦地尖锐,冷笑道:“合则两利,分则俱损……除了这些功名富贵,你就不曾想过别的吗?”
话到这份上,若是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未免太过矫情。
我硬着头皮道:“淳于望,南梁北芮相持已久,有些只会误人误己的事,我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既然你的盈盈已经找不回来……不如你就当她死了吧!”
他似气极,一把捏住我手腕,沉声道:“我现在的确想捏死你。或许你真的死了,我便能死了这条心。如今你活色生香地站在我跟前,活色生香地与我翻云覆雨,你叫我怎么当你死了?”
他又将我捏得很疼。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又打算像在狸山那样折断我的手。
但此地并不是狸山。
纵然他手下仍有不少高手护卫,如今身在北都附近,真要动起手来,即便我暂时吃亏,要想引来大批人马来援并不困难。
只是他自己连同相思可就真的无法逃出生天了。
他大约就是看中了我对相思万万狠不下心肠,才敢如此放肆吧?
我苦笑道:“淳于望,你清醒些,目下两国敌对,我若跟你去大梁,坐实了通敌大罪,岂不是害了秦家上下几百条人命?”
他却寒声道:“秦晚,我也希望你清醒些。你也晓得两国只是目下敌对,并非没有修好的机会;而我也并不要求你现在就舍了一切随我去大芮,我只希望你推了和司徒凌的婚约。只要你没成亲,一切都还不晚,不晚……”
他最后几个字音调拖得很长,宛若发自心底的痛楚的呻吟,却又有着不加掩饰的冀盼。
手腕被他捏得更紧,却反而觉不出痛楚来。只觉他口鼻的气息急促地烧灼在耳边的皮肤上。
他伤感叹道:“在想着秦家之时,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的夫婿。”
我自己,我的夫婿……
我心里蓦地一跳,不自禁抬眼看向他眼睛。
清寂如潭里总有看不明晰的漩涡密布,人前默然隐忍的凄恻痛楚,一次次克制不住地坦裎于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