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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道:“自然不会有那样的事。父王再生气,也不会舍得把娘亲沉池塘里,就像不会舍得把相思沉池塘里一样。可我想着,如果有一天,娘不见了,我可怎么办呢?我好容易才有了娘亲……”
我心头一窒,突如其来地心里发慌,“相思,你……”
“娘亲……”
她那幼细的小胳膊抱住我胳膊,面庞的湿润蹭湿了我皮肤,温温的,“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该分开的,是不是?”
小人儿浑不解事,娇娇柔柔地和我说着,眸子水汪汪的,依然清澈得出奇,倒映着我满脸的惊愕,甚至……茫然?
家?
一家人?
我的家在大芮,在北都。
秦氏家族赫赫有名,特别是我们这一支风头更劲。
不仅因为秦家的女儿连出了两位得宠的妃子,更因为秦家数代出将入相,有一支战斗力极强悍的秦家兵,连朝廷都忌惮三分。
可那就是家了吗?
“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的一家人……”
耳边忽然听女子这般欢喜地说着,我惊愕转身,只见眼前红梅飘落如雪,有翠衣女子盈盈立于碧水之畔,忽然回眸一笑……
可正要看清她的面容时,脑中忽然一阵钻疼,连站都站不稳,昏黑着身体便软了下去。
娘亲!娘亲!”
有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尖细声音由远而近,软软的小手用力地拖住我忽然间冰冷的手。
那样微弱而执着的力道……
我反握住掌心那团小小的温暖,深深地呼吸着,努力找回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知觉。肋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身边的相思已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紧揪着我不敢动弹。
我睁开眼,才觉自己已经跌坐在地上,相思蹲在我身边,惊恐地看着我,满脸都是泪花。
“别……别怕,娘亲没事……”
我拍拍她的肩,只觉她小小的躯体哆嗦得厉害,忙安慰地向她笑了笑,挣扎着去取腰间的荷包。
只怕摔倒时又扯到了肩部受伤的筋络,手指很是不听使唤,摸索好一会儿居然都没能取出药来,头部继之而来的眩晕和疼痛却又让我吸了口气,忍不住呻吟出声。
相思极怕我又要摔倒,站起身努力扶紧我的肩,唤道:“娘亲,你……你坐稳了,我去喊父王……”
我挣扎着说道:“相思,我没事。帮我……取下药……”
相思应一声,跪下身来抓住我荷包,小小的手指在其中掏了两下,先抓出一只小小的玉貔貅,再进去掏时,果然摸出一粒药丸来,送到我唇边。镬
玉貔貅雕琢精细,看来只是件用以辟邪解煞的吉祥佩饰,实则是个中空的玉瓶,珍藏着我所离不开的安神药。因有时病情会突然发作,来得迅猛,不及到瓶中取药,总会另行放一两丸在荷包中,触手可及。
不想此时手上无力,连到荷包中取药也吃力了。
匆匆咽下药丸,我闭了眼睛抱紧相思静候药性化开。
可惜原来所携的提神香囊因时日久了,早已失了药效;我失去自由,又无法另行配置,不然还可恢复得快些。
好一会儿,我终于缓过来时,只觉怀中的小女孩犹自僵直着身体发抖。睁眼看时,相思正惶恐地望着我,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瞬。
我勉强支起身,在她凉凉的额际亲了一亲,柔声道:“娘没事了。刚只是……伤口忽然疼得厉害了。”
“现在……还疼不疼了?”
相思还是忐忑,软乎乎的小手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手,分明并不知道我疼在哪里,只是本能地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安慰我,好像只那样摸我几下,便能让我疼痛减轻些一样。
而我竟因她的抚摸真的觉得眩晕无力的症状好了许多,微笑道:“有相思在……嗯,娘亲哪里都不疼了。”
相思道:“真不疼吗?父王打你哪里了?”
我奇道:“谁告诉你父王打我了?”
相思便有些忸捏,好一会儿才道:“那日我被父王赶出来了,好生难受,不想别人笑话我,便装睡躲在被子里哭。后来就听软玉姐姐在和温香姐姐说,看殿下平时对夫人这么好,没想到下手却这样狠。当时我不懂,后来看到娘亲都不能动了,才晓得父王打了你。”
她抬起头,澄澈得宛若透明的眼睛急切望向我,“娘亲,便是父王不和你赔礼,你也别怪他了好不好?若娘亲还生气,我……我替父王赔礼,我天天陪着娘亲,长大了也天天陪着娘亲,加倍对娘亲好。娘亲别再生气了,好吗?”
我才晓得她这几日围在我身畔,连养育她多年的父亲都不理会,并不只是因为她父亲赶走她而负气。
原来这样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女娃儿,已经有了自己在父母间“主持正义”的立场,以及自觉不自觉间维护自己家庭完整的意识。
忽然间有点可惜那位年轻早逝孤伶伶葬在寂寥山坡上的盈盈夫人。
若她还活着,便是再淘气再顽劣也该懂得珍爱疼惜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的淳于望行事荒诞无耻,无非是因了失去爱妻的缘故,本性却也是个温雅体贴的好丈夫,好父亲。
相思的心里,应该极羡慕那些父母齐全的孩子吧,才会对我这个冒牌母亲如此依恋。
我满心只觉这孩子委实地惹人疼,抱紧她叹道:“若有你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谁还舍得生什么气?”
相思便咧着粉红的小嘴,笑得跟朵桃花似的惹人爱怜,搂着我撒娇道:“我就知道我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最美丽的娘亲!最聪明的娘亲!最听话的娘亲!”
最后一句称赞让我失笑。
她大约预备把她所能想到的一切称赞人的话语都套到她的娘亲身上了。
低头看到我那装着药丸的玉貔貅还在她手上,便打开荷包,道:“来,把药先给娘亲。”
“药?”相思闻言,好奇地晃了晃那玉貔貅,又拨动貔貅活动的后腿,问道:“娘亲,这里装的是什么药?”
我自知说漏了嘴,只得道:“治伤的药,吃了便好得快了。娘亲得好好收了,若你父王瞧见,什么时候再一生气,不给娘亲请郎中,再拿走娘亲的药,娘亲可得活活疼死了!”
“那是得好好藏起来。父王他……也不知怎么了。以前从不这样的。”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玉瓶,忽抬眼问我,“要不要多吃两颗?好得应该就快些了。”
我迟疑了一下。
最近发作得明显频繁很多,我怕人看出端倪,原本每七日服一次预防着,待给他扭伤手臂后每三日便会悄悄服一次。
10负相思,枉拟佳期长
算来我前天刚服过一粒,再不知今天怎么会再次发作。
如今我的手臂无法活动自如,一旦突然病发,只怕很难避过旁人眼目服药。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巧,只有一个相思在跟前。
我实在不想让人知道,我早有顽疾缠身,可能这辈子都已离不开这种安神药丸。肋
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药,把药当作控制我的工具。
我垂眸看向相思,低声道:“那……娘再服用两粒吧!”
她便在我指点下拧开貔貅尾巴,笨拙地倒出两颗,用她白胖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托到我唇边,笑嘻嘻道:“娘亲乖,吃药,吃了就不疼啦!”
我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一口吞了下去。
相思便把玉貔貅装好,放回我的荷包,忽抬起头,若有所思道:“娘亲,父王也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话?”
“我有几次吃坏了肚子,肚子疼,父王都说,相思乖,吃药,吃了就不疼啦!”
我怔了怔。
相思却抬起亮晶晶的眼眸,一脸企盼地望向我,轻声道:“以后相思若是吃坏了肚子,不仅有父王疼我,还有娘亲疼我,是不是?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吵架。”
“永远……”
我苦笑道,“你小人儿家的,知道什么是永远?”镬
“知道啊!等相思长大了,就是永远啦!”
“等相思长大了……”
我怅惘地叹息,牵着相思的手慢慢往木屋方向走。
相思长大了,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那时候,我当然已经不在她的身畔。
若是那么久还不能摆脱淳于望的控制,我还不如现在就拿上承影剑去和他来个了断,哪怕即刻死了,也胜似成年累月的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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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