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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我之手,断子之肘-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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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听见跟在我们身后的长生意蕴幽长别有深意地扑哧笑了声。
我回过头去问她:“笑甚?”
她道:“奴婢觉得姑爷跟小姐太可爱了!”
我抹平被云深揉得有些蓬乱的刘海,道:“谬赞了。”
××××
翌日,京城里两件大事颇为流传,虽都与我有关,却无任何字眼关于我这个人:
第一件,当今圣上关怀相爷,听闻相爷受伤,临时散朝赶到相府,真可谓君臣情深。
第二件,昨日夜间,只因邀云相乘车被拒,从云阁阁主一气之下当街焚了最为珍宝的白马华辇,火光冲天,耀得半个京城恍如白昼。

圈一三


时至大暑,天热的很,我时常在袖子里放一把自制的小扇,一有汗意就习惯性拿出来扇扇风,今日难得小阴,坐在回廊口吹风,少许小风拂来,熏得园里花动水皱。
云深在书房处理公务,近来外头突厥时常犯境,里面浙杭水灾,民生难安,朝上为这些事都分外烦神。云深老好人,皇帝陛下诸位大臣一句“交给你啦”便将一切交予他处理,大事小事,国事家事,新事陈事,全揽了来。
遂,云深这几天均埋首在书房,午膳都是叫人端进去在里头解决的。
我瞥了眼那紧闭的朱色房门,不免有些同情。
目光还未收回,就听长生在我身后道:“小姐想去看看姑爷就去看看呗,远远地望着多没意思呀。”
我想了想,道:“也好。”便将手里的小扇子收回袖笼,朝书房走去,却见长生没跟上来,回头问她:“你不来吗?”
长生摆摆手:“那个……我只是路过,小姐你快去啊,姑爷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思及,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去叨扰云深办公,却还是叩了叩门,应答和开门的都不是云深,而是里头的秀气书童,他见是我,轻言轻气道:
“夫人,相爷他在休息。”
我向里打望了一眼,果真见到云深趴在桌上,公文奏折拂了一桌,他被玄缎似的流发遮住脸,微露出一小段皎白的额角,我微低头问小书童:“相爷歇下多久了?”
他恭敬回道:“才一刻的样子。”
……才这一会便睡得这么熟,我敲门动静那么大都未曾知觉,当真是极累了,我问:“你怎么不服侍相爷回床上歇息?”
书童委屈地垂下眼:“小的叫相爷回房休息去,他说太耗时间,自己趴一会便好。”
我摸了摸下巴,对他道:“你出去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小书童望着我的黑亮眸子溢满疑惑。
我:“去看看就行。多谢。”
他“喏”了一声,探头出去看了会,方才如乌龟般缩回脑袋,回我道:“大概是天热的缘故罢,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放下心:“那便好。”
说完径直朝云深座位走去,想将他扛回房内。可眼光却被案上陈铺散乱的一堆公文里头的一沓整齐摆妥收好的白色宣纸所吸引,近处看来,上头黑墨小楷清雅风流,我捡起最上面一张看了看,是《诗经》里的一篇——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哼哼,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此篇名为《大车》,意思大抵是“不是我不想有,我是怕你不敢跟我私奔。就算活着不能与你同房,死后也要同你合葬一处。如果你相信天上有太阳,你就该相信我。”
我心下略有些惊异,不想云深如此温和端方的人,私下里竟有临摹情诗的喜好。视线再往下,我便不再惊异了,相反是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洞开和豁达所取代,这诗的落款是“从云阁阁主陆九书”,此外便是一只简易却大气的红色名印。
好奇作祟,我又非常可耻地翻了翻下头的纸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狂童。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
太多了,我看得缭乱之际,依旧不忘将它们心细叠好,将陆九的这些“思之如狂”“求而不得”的小心思,不动声色放回原处。
我也能体会他前些时候烧车的举动了。
我突然能了解他了。
我有点可怜他,就仿若是为了得到长辈关注的小孩子,拼命做一些恶事,只为了博取所喜之人的一点青眼。
唉——
“阿珩。”我的思绪被这声叫唤打断。
垂下眼,就见云深惺忪着睡眼看着我,凤眸如薄雾半笼的秦淮水波。
不等我开口,他揉了揉眼,直起身,问我:“你怎么进来了?”
我如实道:“来看看你。”
一刻,薄雾散去,他眼角眉梢氤氲出一点明艳春意:“那真是多谢娘子了。”
我指了指桌上那堆公文:“还有多少啊?”
他回道:“没多少了。”
我笑了笑,道:“那好。”
后,我便打算将之前被陆九情诗打断之事继续履行完了去,我笑眯眯道:“你站起来。”
他神情染上一点奇怪。
“好吧,其实也不用起来。”说完,我两臂穿过云深腋下,一下将他整个人抬站起,胳膊肘略微使力,便把他送上肩头。确定已然扛好,抬脚便朝房门外走去。
云深并未挣扎,只是嗓音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这是要去哪?”
我诚实答曰:“带你去睡觉。”
云深突然不发一言不再动静,如一条死鱼般安安稳稳待在我肩头。
我好奇这话威力有这般大?略回过头去看云深,他侧脸被埋在发间,只依稀辨识得耳廓甚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出来了,真的是扛出来了噢噢噢噢!!!!!!”
我前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院子里突然有人欢呼……为首的是云深的那秀气小书童,他身侧一众丫鬟小厮直勾勾往这边看,目及到我和云深,“哗——”得一下全部鼓起掌来……
你娘亲的……不是说没人的吗?院子里这黑压压的还在动的一团是怎么回事?
小书童屁颠颠跑来,对我解释:“夫人,这是小的刚叫来的人哦,特意叫他们看看相爷夫妻俩鹣鲽情深的场面,看以后还有谁嚼舌根说相爷为了躲着夫人终日待在书房,还望夫人体谅。”
我:“……”
小书童又侧过脸看看我肩头的云深,吃惊地“呀”了声:“小的错了,原来相爷还未醒来,小的还这般大嗓门,咱们这就撤退撤退,呵呵呵呵。”
我:“……”
××××
“有什么办法,那种情形之下,为夫只能装睡。”在荫凉的画廊里,云深这般回答我。
我将他往上抬了抬,道:“为何要装睡?”
他有点烦恼回:“我扛着你也罢了,我一介男儿为你这样娇弱的女子所扛着,实在是……”他又道:“虽然我并不反感如此,但,总归该给自己留些面子罢……”
当时只是随心之举,现下,我想了想,当真是有伤大雅,给云深难堪,有些愧疚:“那,现在放你下来?”
他言辞里卷着清风:“不要,我喜欢这样,你真的不累?”
真是前后矛盾的男人,我接着问:“一点都不累,所以……那就扛着?”
他低低“嗯”了一声,嗓音听上去洋溢着一股懒猫晒太阳的舒服劲儿。
我这时却想起了方才桌上的那沓情诗,试探着问他:“隽之,你对陆九此人有何看法?”
能明显感觉到他原先瘫软在我肩头的身体突地紧绷,他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不是发现我知道什么了才这般紧张,虽然我确实也发现了什么。
我忙道:“没有,就是好久未见他来府上找你赏月议事……”
他从我肩膀挣下来,拍了拍衣摆,在我跟前站定,面色有些暗,却依然维持微笑:“是的,很久未来府上了,看来娘子盯他确实盯得紧。”
不等我开口,他替我将肩头因为扛他皱褶的布料整理好:“阿珩,我忽然想到一些公事还积压在身,现在去睡约莫还是睡不下,先回书房去了。”
话毕,不给我一点回话的余地,转身朝书房所在施施然步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于是,这是……生气了?
到底是因为察觉到我发现了什么恼羞成怒,还是因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光陆九一个名字就叫他反感厌倦?
不过看云深将那沓纸张妥善放好的模样,我森森觉得是第一种可能较大一些。
呆立在原处,我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男人心似海捞针。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不能懂呐不能懂哟——
××××
之后好几日云深依旧忙得很,用膳均在书房,晚间回房也是倒头就睡,其间虽同我说过话,态度却有些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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