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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妇人道:“你究竟要讲什么?何须绕圈子?”
「薇儿」赧颜道:“好,那我直讲,我认为子嗣有关天命,外祖父的遗训矫枉过正。”
中年妇人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你这丫头平日百依百顺,处处顺着娘,骨子里跟你哥哥的想法一样啊。”
蔡昌义接口道:“孩儿的想法并无不当……”
言犹未了,中年妇人目光一棱,脸色倏寒,口齿启动,似要加以训斥,忽听一个苍老清越的声音口喧佛号,道:“小义儿也许有理,你让他讲下去。”
众人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只见左边密林之前,赫然一个手拂发髯的老和尚脸含微笑,飘然卓立。老年和尚骨瘦磷峋,满脸皱纹,一袭灰布僧袖,一双多耳麻鞋,正是清凉山尾随华、蔡二人下山者。但那中年妇人凝视有顷,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星眸眨动,不觉瞧得呆了。
和尚缓步行来,炼然笑道:“娴儿不认得我了?小义儿周岁那日,我曾返回……”
言犹未了,中年妇人蓦地扑身向前,拜仆在地,欢声道:“原来是您老人家,您老人家想得娴儿好苦啊。”
老年和尚呵呵笑道:“起来,起来,儿女已将成年,还不脱小儿之态,那要惹人见笑了。”话声中,单臂一抬,中年妇人但觉一股柔和的劲气贴地涌起,硬生生已将自己的身体托高地面,只得腰肢一挺,站了起来。
蔡昌义兄妹又惊又疑,同样的忖道:“何方高僧啊?看来好似咱们家的长辈,娘的武功已算超凡入圣了,这位高僧的功力修为更惊人……”
只见中年妇人回头一望,道:“快过来,见过外曾祖父。”蔡昌义凛然一怔,嘴一张,目似铜铃,越发的楞了。
「薇儿」性子活泼,怔得一怔,随即扑了过去,欢声叫道:“好啊,原来是我公公,公公怎么当起和尚来了?”
中年妇人轻叱道:“看你疯疯癫癫,有规矩么?”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人是彩凤掩霁月,心若明镜不染尘。乖儿叫什么?”右臂轻揽,已将「薇儿」搂在怀里,厥状欢愉至极。
「薇儿」开心极了,双手梳弄着他的银髯,娇笑道:“叫薇薇,娘叫我薇儿。”
老年和尚一「哦」道:“薇儿今年几岁啦?”
蔡薇薇道:“十六啊,怎么?公公全不知道?”她美眸眨动,痴痴的瞧着老和尚,情状至为讶然。
但那讶然之状,瞧在老年和尚的眼内,却是一副无比娇憨稚儿之态,心头越发欢畅,不觉轻轻一拧她的鼻子,欢声道:“公公当年云游在外,哪里记得许多。”
蔡薇薇摇一摇头,摔脱他的拧握,黛眉一蹙,道:“唉,您干嘛在外云游嘛?”
老年和尚失笑道:“公公是个和尚啊。”
蔡薇薇樱唇一撅,道:“和尚有什么好?不要当啦。”老年和尚忍俊不禁,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蔡昌义侍立一侧,忍不住道:“薇妹不像话,简直胡说八道。”
蔡薇薇扭头瞪眼道:“要你管?你才胡话八道。”
蔡昌义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凶,迟早给你找个婆家,嫁将出去,看你再凶?”
蔡薇薇大为恼怒,纤手戟指,失声叫道:“给你找婆家,给你嫁出去,给你……给你找个母夜叉。”她愈讲愈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连脖子也红了,引得众人越发大笑不巳。
大声笑中,中年妇人忍俊道:“薇儿下来啦,不要尽缠着公公。”
蔡薇薇撅嘴不依,老年和尚却自神色一黯,道:“阿弥陀佛!老衲皈依佛门,而亲情总难断绝,也算是心志不专了。”话声中,轻轻将蔡薇薇放下地来。
老年和尚忽兴浩叹,中年妇人当即翟然一凛,惶声道:“娴儿该死,娴儿失言了。”
老年和尚苦苦一笑,道:“不必介意,老衲未成正果,算不得佛,所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何况是骨肉之情……”
中年妇人急忙接口道:“佛法无边,原也不外人情常理,娴儿孑然抚孤,衷心无依,您老人家何不还俗,容娴儿侍奉天年呢?”
老年和尚摇一摇头,道:“娴儿呀,咱们家子嗣不盛,九代于兹,而且只剩阴支,不长男脉,祖宗的香火,全靠女子传续,老衲当年出家依佛,固属一恩之诚,妄想苦修功德,以盛子嗣,如今礼佛日久,诚如斯亦大谬,然则志贵从一,宁有暮年易志之理?还俗之说,娴儿不必再提。”
中年妇人蹙眉道:“那么……那么……娴儿为您老人家盖一座家庙,您老人家……”
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但言犹未毕,老年和尚已自朗朗一笑,截口道:“娴儿何其痴?老衲与你见面,不是叫你侍奉来的。”
中年妇人泫然道:“娴儿孑然孤立,无依无靠啊。”
老年和尚道:“你太拘谨,恪遵祖上的遗训,固无不当,不察实况,不知开拓生活的领域,自然感到孑然无依了。”
中年妇人一怔,道:“老人家指的什么?”
老年和尚道:“是讲老衲,你应该多交益友,到外面走动走动,也不妨作一点维护正义的事,这样一来,生活有了意义,情趣自然增高,孑然无依的寂寞之感,便可不逐而去了。”
中年妇人大感意外,瞠目讶然道:“怎么?您老人家叫娴儿违背祖训?”
老年和尚微微一笑,道:“祖上的遗训,乃是鉴于江湖上思怨纠缠,无止无休,投身其中,便难自拔,究其所极,无疑是为子嗣耽忧。但人生数十寒暑,意义何在?况且人之生死,自有天命,子嗣一节,更非人力所能左右,细加分析,那是因噎废食了。”
中年妇人骇然失声道:“这……这……”结口呐呐,却是无以为继。须知祖上的遗训,宛如金科玉律,那年头讲究「君欲臣死,不得不死,父叫子亡,不得不亡。」设有违忤,便是大逆不道。和尚不但是出家人,且是「娴儿」的外祖,遽作此论,那是难怪中年妇人失声骇叫,却又无以为继了。
只听蔡昌义欢声接口道:“嗨,有道理。生死有命,人生何为?咱们本是武林中人,空有一身武功,不在武林中造一番事业,不为江湖人主持正义,岂不与草木同……”
言犹未了,中年妇人镇定心神,轻声喝道:“没有规矩,大人讲话,要你插嘴。”
老年和尚道:“不要骂他,年轻人该有创业的精神。”
中年妇人蹙眉道:“老人家真的这样想么?”
老年和尚淡然道:“老衲潜思默想,觉得吾佛既有历劫超生的旨意,自有企求众生安宁的愿望,俗家后代,倘能为此而努力,老衲的想法若然有误,纵然沦入地狱,也是心甘情愿了。”
蔡薇薇忽然叫道:“不会的,除恶就是行善嘛,公公身在佛门,心念苍生……”
中年妇人又复截口道:“薇儿不要多话。”
老年和尚笑问道:“娴儿莫非认为不当么?”
中年妇人俯首惶然道:“娴儿不敢,娴儿觉得祖上的遗训……”
老年和尚哂然接口道:“你太执着了,小薇儿福泽绵绵,具有多子多孙之徵,小义儿秉赋特异,更非英年夭折之相,老衲断言子嗣无虑,你又何须耽心祖上的遗训?”
这中年妇人姓宣名文娴。父亲宣忠翔,母亲舒明媛,老年和尚便是舒明媛的父亲,俗家的姓名叫做舒仲坚,出家以后,法号「元清」,他夫人戚婉君的远祖,乃是三百年前金陵世家高华一脉。高华的独生女名叫高洁,又名雯儿,下嫁北斗剑张铸魂的铱钵传人—一武圣云震,云震有两房夫人,生有一子一女,次子夭折,长女乃高夫人高洁所出,尔后历代相传,独乏男丁。七代传至舒仲坚的岳父戚棠棣,又因舒仲坚的独生爱子为人排解纷争而丧命。戚棠棣痛定思痛,立下了后代子孙不准涉足江湖的明训,舒仲坚也便因此离家出走,落发为僧了。中年妇人的夫婿,名叫蔡元浩,十五年前,染疾而亡,中年妇人性子温驯,恪守祖上的遗训。
元清大师又道:“近数十年来,江湖上表面宁静,骨子里暗潮汹涌,争夺霸业的气氛激荡不已。老衲暗中观察,目下的武林,唯有云中山华家人守正不阿,义之所在,绝不瞻顾。眼下枭雄四起,纷纷蠢动,也正是对他们华家而来,咱们祖先主持正义的门风,若与华家的力量相结合,倒不失为明智的抉择。”
蔡昌义一听元清大师赞同他的意见,顿时眉飞色舞的道:“是啊,华大侠公子华云龙是孩儿的知己好友,此人的风神不去说他,其为人豪迈好义,性子爽朗,咱们金陵五公子,没有一人比得上他……”
话未说完,蔡薇薇已自接口道:“那个什么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