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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好头,又取出木箱里的新衣给他穿上,再转身去拧巾子给他擦脸。
见他站在铜镜前,摸摸发上的冠带,又摸摸身上的新衣裳,像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似的,一脸飘飘然。“这些……都是我的吗?”
“是啊,都给你,是你的。”
“是我的、是我的……”
“欸,你还没擦脸——”那直直奔出房门的人,完全不理会她的呼唤。
她捧着巾子追去一见他拉着春水婶献宝,反复着同样的话。
“是我的、想云给我做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也是,阿娘、阿娘,好看不?”
“是是是,好看极了,有媳妇儿了嘛,瞧你得意的!”一早就来炫耀。
“祝春风,你给我过来坐好。”她不得不出声,让他放过春水婶。
“喔。”他乖乖坐过去。
替他抹了抹脸,再添上一碗白粥给他,他很快吃了起来,想着自己让她花了好多钱,一定要更努力干活,赚更多钱回家才可以。
她说还有一道菜,便又钻回灶房里去。
春水婶跟了过来,见她盯着未熄的灶火发怔。
“我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
陆想云回眸,撑起有些酸楚的微笑。“这只是一点小事。”
她天天都在给人做衣裳,让每个人穿得体体面面的,不过就是顺手也给自己的丈夫打点打点门面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没花费她太多心思。
可是他那么开心,只是一点点小事,就让他那么开心。
春水婶拍拍她,没多说什么,端起那道菜出去了。
所有未竟之语,都在那一记拍抚中,她懂得。
多疼疼他!
那是春水婶的请托。
他的心很小,只要一点点的幸福,就能将他填得满满,快乐很久很久。
他值得,值得她待他更好,无论她给得再细微,他都会记在心上,然后百倍、千倍地来回报她。
新嫁娘回门日,陆想云打点了礼品,拉着丈夫一道回去。
陆家与祝家相隔其实不远,可祝春风不敢过桥,于是只得舍了捷径,多绕点小路。
到了陆家大门,他也死活不进去,只说要在门外等她,问他为什么也不说。
其实,她哪会不晓得为什么?
阿风本就不喜欢外人,加上她家里人又都从来没给他好脸色,他会心生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家待他好,他便待人好,人家若给他脸色,大不了不理人便是,也不管那人是谁。
他的想法很直接,不懂表面功夫,也压根儿就不管什么人情世故。
她心想,这样不行,往后得多少教教他,但这一时半刻也逼不得,要慢慢来,这头一回也就没勉强他。
父亲多少有些微词,念他不懂礼数。她左耳进、右耳出,想着丈夫在外头,也就没有久待,稍坐了会儿,便告辞与丈夫返家。
反正两家住得近,往后多得是机会回来探视。
初为新妇,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不过就是换了个屋檐,丈夫好相处,倒也不需要去配合迁就什么。
这几日,春水婶也一点一点把阿风的日常生活、饮食习惯交代清楚。
办妥了阿风的终身大事,这几日就要动身回家乡去,也不怕媳妇嫌她罗嗦,叨叨絮絮地交代着那孩子由小到大的每一件事,谨慎地叮嘱着该注意的事项。
陆想云一一记妥了,成婚第七日,夫妻俩起了大早,替春水婶雇了马车,一路送到村子口,目送她远去。
中午做了午饭,没见他回来,回想一整个早上也都没见到丈夫的人。
春水婶要走,知道他会难过,直到了前一晚才告诉他,然后他翻了整夜都没有睡。
隔日,送春水婶走时,一路都握着手不肯放,眼眶红红。
她知道他很难过,却也知道让春水婶走是必然的,安静地没有闹,怕阿娘会为难,一句任性的挽留都没敢说。
春水婶说,他难过时,就会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谁看见。
她循着春水婶留的讯息,到邻近那间破落屋里寻人。
这原是一间学堂,阿风一家初在流云村定居时,他爹买下这块地,在这儿建学堂,教村子里的孩童读书,她也让公公教过一年,那时,阿风就坐在她后头,还是个活泼伶俐、爱玩爱笑的男孩儿……
后来,公婆走了,人事全非,昔日学堂破落了,这儿成了他思亲、难过时的藏身之处。
男人就窝在颓倒的桌下,缩着身子,抱膝埋着脸,静止不动。
她轻轻上前,将丈夫蜷坐的身子往怀里移,他动了动,却没拒绝,将脸埋在她肩窝上。
爹走了、娘走了,现在、现在连阿娘都走了……
他只剩她,只剩下她了!
他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紧她,再不让谁来抢。
“是我的!”又使了使力,像要将她往心窝里藏,很固执的再强调一遍。“我的!”
“嗯。”没埋怨过重力道勒疼了自己,她安抚地摸摸他颊容。“你的。”
怜惜这男人孑然一身的惶然,温情地走进他的天地,以身相陪。
头一回,旁徨无助时,不再只是独身一人,舔舐心伤,成双的人儿,静静地,挨靠着、依偎着——
新婚小夫妻的日子,很朴实也很简单。
白日里,他会上山打猎,有时猎上珍禽,送往城里兜售,能卖上不错的价钱,偶尔也猎些野味,回来给她加加菜。
前两日,他猎了一只野狐,卖了不少钱,问她缺不缺什么,要顺道给她带回来。
她想了想,便要他买上几疋布和各色丝线。
他以为她缺新衣裳,还问了店掌柜哪些是女孩子喜爱的花式,认真地挑了好几疋布回来。
结果,她做好新衣裳,下回他要进城,便叫他顺道拿去店里头寄售。
原来,她是在赚钱,不是自个儿想穿新衣裳。
他说:“那好辛苦。”
婚前他便向她保证过,他可以养她,这不是假话,而且很勤奋地身体力行。
她却笑回他。“我知道啊,可家是咱们俩的,应该要一起努力才是。”
而且她说,虽然现在日子不愁吃穿,但是将来有孩子了,要花很多很多钱的,两个人一起攒会快些。
他嘴巴笨一说不过她,可是她答应他了,若是太累的话,就要休息,不可以再做。
日子踏踏实实地过着,夫妻同心,要将床底下那只瓦罐子一点一滴填得充实。
这一日,邻家大婶拿了块布料来,说是亲戚送的,托想云替她裁制一袭新衣,两人议妥价银,大致讨论好衣裳样式,正要离去时,祝春风刚好回来,在院子前遇上。
“我说你这小子啊!也不晓得走什么运,娶到了想云这样贤慧灵巧又懂持家的好妻子,我家小子就没这福气!”
不擅交际的祝春风,依例没应声,擦个身便进屋去了。
里头的陆想云,正看着摊在绣架上的布料,估量着该怎么运用,阿婶又发福了,这么点布要做上一袭新衣是有些勉强,半点布料都浪费不得……
正凝思着,分神倒了杯茶,转过身没留意,拐着了椅脚,脑门只觉一阵晕眩,人便往前扑跌。
“想云!”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一进门就看见她昏了过去。
她昏倒了!不理他了!
爹和娘也是这样,一昏,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他满脑子只剩下这样的念头,又慌又痛,完全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还是院子前没走远的大婶听了他的喊叫,踅了回来,嚷了他几句。“愣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扶起你家媳妇儿,赶紧看大夫去!”
对、对!生病要看大夫!
他被这一吼,吓飞的三魂七魄这才归位,七手八脚抱起她,冲出门找大夫。
这一折腾,大半个时辰过去,想云被安置在村里唯一的老大夫那儿,还没醒来。
他惴惴不安,十指扭绞着,好怕她要是再不醒来怎么办?他一个人怎么办?晚上没人抱着睡、没人煮饭给他吃、没人陪他了,他又只剩一个人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定是做衣裳给累病了,早知道、早知道他应该要更坚持不让她做才对……
他还陷在万分自责的深渊里,老大夫已经诊完脉,回过头笑呵呵地对他说:“放心,是喜不是祸。”
他一回神,用力瞪他。
这人好坏!想云都病了,还那么高兴,她是跟他有什么仇啊!
“当然是喜啊,傻小子,你要当爹了。”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一时没能理解过来。
“听不懂吗?想云没病,是有喜了,身子虚了些才会昏倒,回头我抓几帖补药,你再买只鸡一同倒进灶里炖煮,让她补补身就没事了。”
“所以……所以……”想云没事,会醒来,没像爹娘那样,眼睛一闭就不管他了……
老大夫瞧他这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叨念。“我说你呀,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