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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浣溪过去,小心解开婴儿的衣服,仔细检查一阵,方才说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大概是饿哭了,要给他吃点东西。”
老婆婆含泪点头,从厨房里端了碗米汤出来。君浣溪帮忙抱着婴儿,一勺勺喂给他吃。
老婆婆边喂边哭,在楚略的追问下,旁边老者慢慢道出原委。
“我夫妇二人在此居住几十年,膝下两个儿子,都很孝顺,大儿子守在家里,去年娶了邻村的女儿为妻,又生了孩儿,小儿子在昌黎做小本生意,年前才托人带信带钱来,眼看这苦日子熬出头来了,谁想,飞来横祸,战乱不断……”
老者眼眶湿润,狠狠抹了一把,又道:“大儿子外出卖粮,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士兵盘查抢夺,他舍不得辛苦得来的银钱被白白抢走,跟那些人拼命,被活活打死了,媳妇得知噩耗,变得成天恍恍惚惚的,挑水的时候掉进了河里……”
“小儿子的买卖做得不错,得知他兄嫂的事情,也很伤心,带信回来说要接我们去他那儿,谁知我们还没动身,大军就进城了,小儿子在送货的路上,误中羽箭,当夜就咽了气……”
老者话声未落,老婆婆已经是抱着那孩儿,嚎啕大哭起来。
“老天啊,我们的命,怎么这样苦哇……”
君浣溪心头刺痛,陪着默默流泪一阵,侧头去看楚略,却见他面朝窗外,怔怔出神。
夜里,一梦醒来,耳畔似有轻响。伸手一触,身边之人眼睛湿润,正喃喃低语,不住念着两个字。
第二日天还没亮,楚略就起来了,去山上吹了一大堆木柴回来,把厨房里的水缸都挑满了水,又生火做饭,洗衣缝补,将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夫妇二人连声感谢,不住挽留。君浣溪瞧出老者身有旧疾,与楚略商量过后,决定多留两日,为其施针去病。待到这一日清晨,在又留下了不少银钱之后,终于告别老夫妇,继续南行。
一路上,春暖花开,风光宜人。三人策马而行,却是面色深沉,默然无声。原来,逃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走得多远,有些东西,是永远也逃离不了的……
楚略说得没错,城镇就是不远,到了晌午时分,即进了清河县城。清河离昌黎尚有一大段路,百姓生活受到战事影响,街上行人甚少,商家歇业,连小贩都难得一见,整个县城都显得冷冷清清。
寻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一家店门半开的客栈。店家正懒洋洋坐在柜台后面,见他们进来,也不甚欢喜,只说最近盗贼太多,店中前不久才遭到抢劫,还有人受了伤,再过几日就要关门大吉。
楚略沉稳道:“没事,我们去南方投亲,只住一晚就走,劳烦店家准备些吃食。”
“南方?”
那店家叹一口气,一面安排住宿,一面无奈道:“漓南最近也不太平啊,唉,这世道,天底下就没有一处太平的地方……”说罢,慢慢进去,端了汤羹麦饭,摆在案几上。
“诺,店小,也没什么好东西,将就吃吧。”
君浣溪行礼道谢,又听得他喃喃道:“可别说,这仗要是再打下去,往后要想吃上这个,怕是很难了……”
三人坐在角落默默吃饭,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吃到一半的时候,客栈又进来几名汉子。来人身形高壮,举止粗鲁,一进店就朝柜台狠狠踢了一脚,惊得那店家面色煞白,两股战战。
“好了,马二,才逃出来,你收敛些!”
“老子收敛个屁!”
那被唤的汉子气呼呼坐下,大声嚷着:“店家快些拿酒菜来,我们弟兄几个不停赶路,都饿坏了!”
店家满面赔笑,不敢怠慢,急急捧了吃食过来,还真拿来一壶酒。
“几位大爷担待些,如今兵荒马乱,小店做生意也不容易……”
另一名汉子点头道:“史要我们弟兄几个好吃好喝,便不会为难你。”
店家松一口气,躬身立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黄芩却是压低声音道:“这几人是洪将军的手下……”
君浣溪恍然大悟,原来这几人正是当时因为兵力匮乏,楚略和徐诺迫于无奈,招募的那些亡命之徒,现在看到形势不妙,逃离出营也是情理之中,却不想,与己方三人在这里相遇。幸好,三人初初进店即是选了靠里一角坐下,并不惹人注目,埋头吃饭之际,那边几人的说话声却是清晰传入耳中。
“还说跟了徐诺,能攻下昌黎,到时候好好抢掠一番,没想到连吃败仗,溃不成军!早知如此,真不该听信那些承诺……”
“是啊,你看月诏军队也开进来了,这不明摆着也要来分一盅吗?”
“还好我们走得及时,否则!”
几人边吃边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
君浣溪见楚略的脸色愈发沉郁,心中着实不安,放下竹筷,正要唤他回房,却听得那几人交谈中又提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那个宇文皇帝也不知是怎么回来,好些天了,居然不予出现。”
“多半是躲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他却不知道,手下大将暗中较量,刀剑相向,对敌人置之不理,自己倒闹起内讧来了……”
“唉,天宇王朝就快完了,要不我们还是投奔郑氏大军去吧,先混口饭吃,看看情形再说……”
“你们说,那谢逊还能活不?好好的一条胳膊给吹掉了啊,洪将军的脾气可真是暴烈……”
“怕是不能了……”
听了半晌,终于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大致明白事情的缘由,那便是自他们走后,军口大乱,素有嫌隙的谢逊与洪琛因为分歧,一语不合,竟然动起手来,脾气火爆的洪琛当场将谢逊一只手臂吹了下来,血溅五步。
“略……”
君浣溪身子轻颤,几乎坐不住,楚略大手过来,按在她的手背上,神情安静,只淡淡一句。
“快吃吧,莫管闲事,等下回房好好休息,明日我们继续赶路。”
那边几人酒足饭饱之后,便是扬长而去。店家没有收到一点饭钱,看着食案上的一片狼藉不住叹气,却也无右奈何。
楚略站起身来,慢慢绕着圈子,朝客户踱了过去,擦肩之时,轻缓出声。
“店家,他们的饭钱,算在我们帐上吧。”
君浣溪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那昂扬矫健的背影,深深明白,那看似平静的身躯之中,隐藏着一颗怎样狂乱不安的心。楚略,他到底还要忍多久,还能忍多久!即便他能,可是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
进了房门,气氛并不比堂中轻松多少。
黄芩很是乖巧,捧了坏具,打来热水让两人洗漱,没有半句多话,知趣地带门出去。
楚略铺好床塌,转身过来,却见君浣溪已经点好安眠熏香,又从壶中倒了杯茶,慢慢递了过来。
“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君浣溪呆了一下,轻声道:“我刚喝了,你也喝一口。”
楚略点了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
君浣溪怔怔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平声开口。
“明日,你还是回去吧。”
楚略刚将茶杯放回案上,一听此言,僵如化石。许久,方才沉声道:“这就是你的决定?”
君浣溪轻轻点头:“不错。”心里,堵得发痛。
楚略沉默半晌,方道:“那好,我们一起回去。”
君浣溪闭上眼,缓缓摇头:“我和芩儿行程不变,你……一个人回去。”
楚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蓦然低叫:“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楚略,你明知道,你根本逃不开,躲不了的,你是一国之君啊,怎么可能为了我不理不管,一走了之?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楚略瞪大眼睛看她:“这算什么?分手吗?”
君浣溪僵硬点头:“就算……是吧……”
看着他突然变白的脸色,震惊的神情,双手交握,纠结难言,只是继续点头,再点头。
“收回你方才所说,我不许,不许!”楚略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我们说过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如此心性沉稳的男子,刹那间的真情流露,怎能不感慨,怎能不动容?几乎就要改变主意,点头说好……
伸手掩面,却是清冷言道:“你曾经说过,让我要信你,那么,我有一句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你问吧。”
君浣溪挺直身子,缓缓地道:“你追着我们出来,到底是全心全意义无反顾要跟我走,还是希望沿途好言相劝带我回去?”
楚略僵在原地,默然不语。
君浣溪冷笑:“说是带你一起走,其实还是想着把我劝回去,你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要真的离开,是不是?!”
“浣溪,不是这样的,不是……”
那反驳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是如此软弱不堪。原来,这段时日两人讳莫如深,回避不提的问题,一旦捅破,却有如洪水猛兽,转眼便可以将这辛苦维系的欢愉时光尽数吞没!偷来的欢愉……
“楚略,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