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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那就不要说了。”她听得出来他声音中透露的压抑,她不想看他痛苦。
他摇了摇头,道:“不,我今晚就是想说一些事情,这样才会觉得不那么胸闷,不那么压抑。若是等明日,我彻底清醒了,我什么都不想说的。知道么?我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一朝皇榜中状元。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我二十岁那年,我中了会元,只差春季殿试,我便可以平步青云,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立志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只因为这张脸,给我带来人生最惨痛的浩劫。”
在没有上京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竟然会与他长得七分像,这个人便是金碧皇朝的三皇子上官寻。而他的王妃则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一个疯狂到不仅毁了自己,还毁了他前半生的女人。这个女人便是夏之洛,一个貌美却心如蛇蝎的女人。
即便是六年过去了,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日与几个书生从太白楼一番浅酌,正要结账离开,突然一个穿着华贵,长相又十分漂亮的女人睁着蒙眬醉眼扑上来就抱住他叫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上官寻。
同行的书生都笑取笑他桃花盛旺,可谁又能预知这是人生中一场毁灭性的桃花劫。
当时,他很委婉地推开了这个女人,然后离开。
殊知,事隔三日,他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被人绑架到客栈内,而将他绑来的那个女人,正伏在桌前喝着酒,见他醒来,便冲过来抱着他,哭着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求他别走。
从这个女人醉酒的言语中,他得知她情场失意,因为得不到夫君的爱,而借酒消愁,并错将他误认为她的夫君。他不停地躲避她,并好言相劝,试图让她清醒。谁料,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抱住他,强吻他,甚至动手去剥他的衣服。他用尽力气将她推开。
不知她是疯了还是酒真的喝多了,不知是哭还是笑,毫无预示的开始宽衣解带,直至将衣服全部脱光,然后扑向他,疯狂地撕开他的衣服。
他难以接受这样美丽优雅的一个女人,竟然会做出这等羞耻的事来。为了让她清醒一点,他不得不再次将她推开,并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却不想正因为这一记耳光惹火了她。她再一次命人弄晕了他,然后这次,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她卖进了撷香阁。
撷香阁是金碧皇城京都最大的勾栏院,之所以经久不衰,不仅是因为那里的姑娘漂亮,懂得取悦人,还更因为这是一家男女同娼馆,吸引着形形色色的客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品妤见着,便道:“别再说了……”
他摇了摇头:“我早已不怕揭这个伤疤了。无论何时,伤口都是在痛。多揭一次,不过是多痛一次,何妨?最初的日子,我砸光了屋内所有的陈设,每日都耗进了力气,只为了离开那里。可恨的是,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老鸨将屋内的东西全部搬空,只留下一张床,并将我的双手双脚全部锁住,连让我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从那以后,便开始了我人间炼狱般的生活。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是难以想象的。人生就是这样毁了,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在那半年里,被迫接受的是难以想象的屈辱与羞耻。每日如腐尸一样的活着,唯一能做的便是瞪着双眼,仇恨地看着那些人,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进出那个房间的人的嘴脸。我发誓,只要有朝一日,我能活着离开那里,我一定会让这些人下十八层地狱。直到半年后,‘夏之洛’再一次出现,我终于离开了那里。但她却告诉他,她不是夏之洛,并给了我一笔钱和一份写满了人名的名单,将我和母亲送出京都,但离开京都没有多久,母亲便去世了。之后我离开了家乡,一路漂泊到了白虎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母亲去世,留下他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活在人世间,有那么一刻,他想过追随母亲而去,但是让他放弃轻生的念头,却是那份名单。
“知道那份名单是什么吗?”他涩笑。
品妤怔住了,瞳孔微微收缩。
看着他痛苦而带着恨意的笑容,她顿时便明白,原来在山洞里,她无意中看到的好份名单,竟然是那些客人的名单。
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那是什么。他又笑:“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那份名单,我想这世间早已没了一个叫司行风的人。”但也正是这份名单,将他真正推进地狱,万劫不复的地步,如今的他,是个满手沾满了血腥的刽子手。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别说了,别说了,就当我求你别说了。”
他抽出手,点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噤语的手势,“嘘,你今晚的角色就是做一个倾听者。”说到这里,他沉默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独自一人陷入那段回忆。
夏之洛给他的银票,他全部撕了,那种肮脏的钱,他一分都不会用。到了白虎国,无处可居,便留宿于寺庙中。住持师傅说他尘缘未了,身上的戾气太重,若是长时间深入泥沼,不能及时回岸,将会万劫不复。
后来,他无意中偶遇前来上香的贵妃娘娘花清琳,同样又是一个爱慕上官寻的女人。这个女人同样也来自于金碧皇朝,只曾受夏之洛陷害,与三皇子上官寻无缘,而赌气远嫁他乡,嫁给了声名昭彰的西陵川。
初见到花清琳的那一刻,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难以置情,便立即想到夏之洛。可见对花清琳,最初,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只是花清琳与夏之洛不同,是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个痴情的人,虽然嚣张跋扈,虽然将他当成曾经暗恋的对象,但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好,若是说为他去死,他相信她一定愿意。他之所以后来信她,是因为他和花清琳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夏之洛。
花清琳拥有王宫中所有女人所没有的法码,便是白虎王西陵川唯一的子嗣,年仅一岁的西陵伏。保住花清琳这个外族女子在后宫的地位,保住她的皇子,这是他想翻身的契机。但只凭花清琳,还不能实现他的期望。能够帮他达到目的的,就只有西陵川。
西陵川要的是稳住西陵家的天下,要的是唯一的子嗣登上王位。
他出卖了所有,甚至出卖灵魂,承诺替西陵川平外戚内乱,铲除判党奸细,而将自己拱上风浪的尖上,几次大难不死,终于换来了如今的权势与地位。
所有一切,目的只为复仇。
每天夜晚,他看着那份名单,他看着那些人名,恨不能将内心的仇恨化作团团火焰,将这名单上的人统统烧死。
每当回想起撷香阁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煎熬过来的。他恨夏之洛,恨那个从未谋面却跟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上官寻。在得知上官寻为救夏之洛坠崖的那一刹,他受到了沉痛的打击。他不明白,为何那样一个蛇蝎心肠又疯狂的女人,会值得这个男人爱得那样疯狂,甚至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而换回她的命。这个问题他一直苦想了五年,怎么也想不通。
直到重遇夏之洛,他发现令他惶恐的事实,真正的夏之洛早在几年前已经死了,而现在活在夏之洛身体的女人是来自异时空的陌生人,将他从炼狱里救出来的也是这个陌生人。
他想了五年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却在那一刹明白了,上官寻爱的不是那个疯狂的夏之洛,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恩人,他却疯狂地折磨了她一夜。
他痛夺,他矛盾,这么多年的折磨,究竟算什么。所以,他宁愿相信那个女人说得全部是假话。不管她是谁,他都当她是夏之洛。
仇恨的火种只会在他的体内生根、发芽、燃烧。
他曾经对天发过势,只要他一天不死,他便要那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下十八层地狱。
住持师傅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如今他已经坠入仇恨的深渊,难再爬上来。
如今只差最后一个该死的何文虎,他便不用在深渊边缘苦苦挣扎了。
品妤见他半天不说话,担忧他,于是偏过头看他,只见他目光无焦距的看着半空发呆。
她轻轻叫了他一声:“侯爷……”
司行风回过神,调整了个舒适的位子,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他将脸埋在她耳后的发间,幽幽地叹着气。
品妤咬着唇,想了想,便道:“如果有事埋在心里比说出来还要痛苦,那就说出来吧。”
司行风抬起头,暗吸了一口气,贴着她的发际,似是自嘲:“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已,不想去做,却又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