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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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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旧不置可否,他也并不介意,最后叮嘱:“但是时机要紧,这话不需你现在即说,你也不可现在即说。约莫从今日起半月内吧,希望许主簿可以熬得过禁府的锻炼。”
他站起身道:“我一向坚信,你是聪明人,这半月也是留给你考虑和谋画的时间。我相信你能够思想明白。如我所言,为什么我们不精诚协作,再彼此分得些少利益呢?”
阿宝终于开口问道:“殿下凭什么相信?”
定权拍了拍她的肩头,一笑道:“因为你和我太像,所以我相信你有那种智慧,也有那种孤勇,事到临头,更加如此。”
他这动作,深深让她厌烦,她记得他数次对自己做过这相同的动作,这或者就是他们永无亲密无间机会的原因和明证。她太清明,他也太清明,所以他会选择她作为对手,或会选择她作为同袍,唯独不会的,就是选择她作为伴侣。
她也再次厌烦的回想起,这是她自己的错误,不是他的。
再没有多余的嘱咐,他转身离开,他们的太过相似,使他清楚,她在厌烦的同时,已经开始仔细的思考。
能尽的人事皆已尽。只是,全尽到后,了无意趣。

靖宁七年二月初四日,礼部定大行皇后丧礼。五日至七日,凡举在京官员五品以上者素服至宫门外,具丧服入临后,丧服行奉慰礼。三日后除服。
八日,以牲醴告太庙,上大行皇后谥册文,定谥号孝端。因国有战事未息,谕令蜀王、广川郡王及所有京外亲藩,在地遥祭无需返京。
十二日,命以栗木制孝端皇后神主。
十六日,孝端皇后梓宫将发引,具醴告太庙,遣官祭西山之神,祈祷永佑安宁。
所谓盖棺定论,贵如配天皇后,不外乎是。



、林无静树

靖宁七年二月初四日,礼部定大行皇后丧礼。金吾左卫于前夜奉旨拘系詹事府主簿许昌平,本日不动声色抄查许氏位于京东的宅邸,并接着拘系其家中老仆及童子。
初五日,凡举在京官员五品以上者素服至宫门外,具丧服入临后,丧服行奉慰礼。命三日后除服。由于缉捕事出秘密,礼部侍郎兼詹事府正詹傅光时本日方听闻属下牵涉钦察御案,追根溯源,许昌平当日由礼部平调入詹府时,有赂于他,是经由他的举荐,数年来又与其有隶属长贰的亲密干系,种种都是无可隐瞒事,傅氏左思右想,心胆俱裂,情急下竟素服入宫,于康宁殿前伏阙恸哭不已,直至皇帝怒令羽林卫强行将其曳出宫门。宫门外百官丧服临大行皇后丧仪,惊见哭得面胖脸肿的傅光时由门内被掷出,尤抚门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口称有罪。据旁观者言,其情如丧考妣,其势撼天动地。
拜其所赐,许氏被拘捕案一日内举朝皆知。天子在此时,径以直统的上直亲军卫中旨兴狱,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众臣只能理解为势使之然。
初六日临丧后,大理寺、都察院上书,称皇帝兴御案而回避有司,有违国家制度。皇帝下中旨申斥,言国丧期间,一应司法官员诋诟君父,颠倒本末,违备伦常,拟待大丧后严惩,刑部虽未参与其中,也一并受斥。除新任刑部尚书代本部请罪外,余两司官员不服,以为都御史为首,本日内再次上书请求介入调查。皇帝令中书令杜蘅将奏疏留中,众司法官转而攻讦杜蘅,言其阿君尸位。站立于众臣之首的杜蘅面色十分难看,但因是丧中,人人面色皆不好看,所以也并不十分醒目。
初七日,以御史台为首的清流言官也大抵得知此事,因为国丧,连奔走串联都不必,从宫门离开后便再次聚结商议,约定除服后联名上疏。本日,金吾卫指挥上报,因许府抄出证物不足,罪臣本人又一概否认,口称冤屈,且拒不言出与东宫关联,只道仅有公务往来。其位卑是一,所掌职责毫无需要东宫亲自下问处又是一,此语自然信之不足,疑点颇多,皇帝下旨,言允许锻炼。
初八日,百官除服,以牲醴告太庙,上大行皇后谥册文,定谥号孝端。因国有战事未息,谕令蜀王、广川郡王及所有京外亲藩,在地遥祭无需返京。
初九日,恢复常朝。朝中议事如下:言制孝端皇后神主事;言战事顺利;言中书令杜蘅失职;言内府兴狱,有碍于司法公道;言皇太子宜借机中止参与一切庶政,专心主持大行皇后丧仪等等。其中以言官支持都察院和大理寺官员,同求遣官共察詹府官员被拘系一案之声势,最为浩大。朝事之纷繁,历来有之;朝事之冗乱,唯五年前可比拟。
众臣在忙于议论争辩攻讦合纵连横之余,不忘察看天颜及皇太子玉容。皇太子昂首直立于御座之下,轩扬的双眉,压低的唇角与座上天子的走势相同,一样冷淡平静。
十二日,命以栗木制孝端皇后神主。常朝议事,延续前次议题。虽因梓宫未发,群臣尤在隐忍,但是皇太子逼迫手足兄弟仓卒之藩,且常年不敬继后,方导致孝端皇后薨卒的议论已经开始私下流传。同时流传的,是许氏的被拘或与谋反有关。

是仲春的夜晚,望已至,夜幕初临。天色如青黛,无月无星。在朝臣们看来,已经外失军,内失政,上失天心,下失人心的孤家寡人皇太子萧定权,在形同软禁的情况下,独自漫步到了东宫后苑。
远处跟随着几个侍卫,他止住脚步,他们也止住脚步,静夜中的几抹魅影,与他保持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警戒并举的距离。
没有一丝风,连轻薄的春衫在动作静止后也毫不动摇。没有一丝声音,连呼吸都隐忍到了最低的极限。没有光,最后一线光明已逐夕阳隐退;也没有完全黑暗,他的双眼仍然可以辨识出足下的路程。环绕的宫室如此堂皇,身处的广场如此空旷,天地如此温暖,如此寂静。他抬起头来,凡人的眼睛望向有限宫城,有限家国,有限人生之上的无限宇宙。
在暗夜中,将呼吸隐忍到生与死的临界,就可以听得到宇宙的声音。千里外金属撞击的声音,血肉之躯被金属砍碎的声音;杀戮者的兴奋,濒死者的恐惧,愤怒的嘶吼,胆怯地哀鸣,铁蹄,战鼓,号角,混合如动地惊雷;隐隐的惊雷滚过千里,风流云动,携带着雨露滋润的乌云飘移到了江河湖海上,水入水的声音,水助水的声音,水势激涨的惊涛拍岸声,祈雨者失望的叹息声;被叹息声包围的朝堂内,宫墙中,人们的窃窃私语声,无数双因为悲伤,因为愤怒,因为恨而闪烁的红眼睛里,每一滴泪水跌落入尘埃的声音。
还有刑者无忌的狞笑声,受刑者隐忍的悲鸣声,肉体被扭曲,骨骼在竹木下断裂的声音;潜行入暗夜的女子轻如狐狸的脚步声,与身携使命的小人交头接耳声,消息的层层传递声,消息的终端,怀疑的无声,权衡的无声,与决断的无声。
还有那些公平的心,正义的心,还有自认为公平的心,自认为正义的心,将办好事的好心,将办坏事的好心,将办坏事的坏心,将办好事的坏心,每一颗心跳动的声音。
没有风,太子林侧柏的树叶依旧在沙沙作响,万叶千声。
宇宙间,林无静树,川无停留。无知物尚如此,何况有知之人。萧定权垂下了眼帘,将这青蓝色的宇宙阻隔于肉身之外。

十六日,孝端皇后梓宫将发引,具醴告太庙,遣官祭西山之神,祈祷永佑安宁。同时朝议较前更加汹涌。
二十日,梓宫发引。本日晨,皇帝亲致祭于孝端皇后灵,皇太子,皇帝妃嫔,皇太子妃嫔,赵王,长沙郡王,皇孙协同奉送。太子妃与皇帝妃嫔并列,皇孙同赵王定楷及长沙郡王定梁并列。定权具服至祭完毕,侧首横了定梁一眼,正在逾矩轻轻抚摸皇孙脊柱的定梁抬起头来,轻声解释的同时询问道:“阿元不舒服,一直在咳嗽。殿下要携臣等赴陵安厝皇堂,路又远风又大,不如就让阿元留下来吧。”定权看了看皇孙,皱眉道:“浑话。”定梁无奈,用手摸了摸皇孙额头,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大约是安慰之语,皇孙点了点头。
定权不再理会他们,礼部遣员上前引导,礼侍傅光时也在一旁,被定权一瞥,本来煞白的脸色又添上了一层青黄,连忙垂首。定权路过他身边,轻轻叹了口气,道:“傅侍郎宦龄比本宫年纪还大,也服侍过了两朝天子。本宫看你平素为官为人还算谨慎,怎么这次,比他们小孩子家还不懂事?”他语气中不含责备,傅光时的面色却又由青黄转成了铁青,站立原地嘴角抽搐了半日,突然口吐白沫直挺挺的向后厥了过去。
致祭后皇太子需亲自赴西山陵寝,待安厝皇堂后,奠玄纁玉璧,文武百官具丧服诣宫门外奉辞。典礼繁缛,礼毕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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