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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和娘家不亲近带来的尴尬了,善桐要是有个房内的妯娌,过了门和娘家还不亲近的那段时间,肯定也觉得矮人一头。在夫家要立得稳,尤其又是善喜这样高攀,除了嫁妆厚,娘家起码也要给你撑腰。现在在这点上被慕容氏比下去了,善喜心里肯定不舒服。
善桐就是要给她撑场面,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只好呵呵地笑。桂太太看着她的脸色,试探性地就道。“是不是嫁妆带得太多了,当哥哥的心里不舒服了?我当时还吃惊呢,她们家感觉都倾家荡产,给她置办了这份嫁妆,别到老了,亲家母还得指望女儿女婿养老。”
“倒是没有到倾家荡产的地步!”善桐只好说,“不过,过继出去的兄弟,别房的事,我们也不敢多问。”
她太极拳打得好,该透露的信息透露出来,也把自己给撇清了,桂太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并不说话,神色间渐渐又写上了烦恼,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慕容氏不懂事?她精着呢!本来被弟媳妇压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现在人又活泛起来,倒是老三媳妇现在说话有点软弱,没刚过门那么硬气了。”
“过了门就是您的媳妇了,两个人自然也都是随您的意思敲打揉搓。”善桐说。“您要抬举谁要贬低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话不能这样说。”也许是因为桂太太的确太缺少倾诉的对象了,善桐这个身份微妙,关系也微妙的侄媳妇,倒是能听到她几句心里话。“我一碗水要是端不平,两个儿子看了心里怎么想?就因为我抬举老三媳妇,给老大媳妇脸色看了,老大心里有气呢。这几天就嚷着要往外调,最好是到前线去住,把老婆也带去,在武威那边生根……”
她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又要伸手去抹眼睛。“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孩子打发出去,还能再看见几眼?我还指望抱一抱他的孙子呢,唉,儿女真是前世欠下的债!”
又推心置腹地道。“也是我没有教好!从他们小时候就想着,武将人家,孩子管束得太严格了,上了战场一板一眼的准要吃亏。我没想到这别的地方都懂事,唯独就是婚事上养得任性恣意,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你要引以为鉴!将来孩子的婚事,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善桐也觉得略为触目惊心,从前她刚见桂太太的时候,那是个何等刚强傲慢的贵妇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是说一不二,再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心烦。没想到五六年后,她就要被两个不省心的媳妇气得抹眼泪。可怪来怪去,怪儿子?还不是自己没有教好!
这人的烦恼,也的确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多。她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桂太太的手背,一时倒真心想劝她几句的,可想到桂太太捏着含沁生母的牌位,一直不肯让含沁接回去奉养,这些年来处处限制含沁,只把他当成了老九房的附庸,又要用又要踩……
她就不说话了,只是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自己陷入了沉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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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桐本来吃过午饭就要走的,可没想到今天桂元帅事不多,又很喜欢大妞妞,吃过午饭还要带她玩,她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被留在府内,便只好要告辞出去找慕容氏、善喜说话来打发时间。没想到桂元帅还不放她走了,一边拍着大妞妞,笨手笨脚地哄她入睡,一边问善桐,“孩子还康健?开春后就满半岁了吧,跟着上路应当还能挺住吧?”
善桐自然一一地应了,桂元帅又问她,“含沁给你写的信里都说什么了?”
“就是问女儿!”善桐禁不住就带了点抱怨。“连句问好的话都不肯说——”
儿媳妇跟公公说话,自然是比较放得开的,桂元帅听得呵呵笑。善桐倒是想起来问,“还有就是请您给大妞妞起名,毕竟这一上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起名大事,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定下的。”
“唔。”桂元帅应了一声,望了善桐一眼,又道,“看来就真是这几句话,再没别的话了?”
善桐有点莫名其妙,桂元帅又调回头去,轻轻地蹭着大妞妞细嫩的脸颊,小女娃头一歪,想要躲开爷爷的手指,脸又要皱起来,桂元帅忙抽回手来,大妞妞这才吧嗒着嘴巴,径自酣睡起来。这边桂太太也出来了,看着不禁笑道,“睡了?命奶娘安置到南炕上去吧,那里暖!”
“若是她热了,就给减一件衣服。”善桐忙又嘱咐养娘,等孩子被抱出去了。她作势又要出去,桂元帅便拿手指头点了点她,道,“不要和我装样了。”
善桐有些不好意思,桂太太此时也丝毫不露刚才的委屈,倒恢复了她那说一不二的刚强派头,靠在炕头边,自己摸起了烟袋锅子,善桐忙要伺候,她却摆了摆手,熟练地点着了烟斗,用手帕捂着送到了桂元帅手上。桂元帅含了进去,吧嗒了半天都没有说话,倒现出了当家人的派头。
看这两人的做派,善桐一向以为私底下是桂元帅哄太太,没想到看着反而翻了个个儿,心底不禁暗暗纳罕,她眼观鼻鼻观心,等了老半天,才等来桂元帅发话。
“含沁给你送信,不肯提京里的局势,是他为人细腻的地方。”桂元帅说。“现在京里风云诡谲,不下昭明末尾那几年,并且燕云卫的势力膨胀得很快。任何一封信件都不能说完全保险,我们来往送信使的是专人,家信他就专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善桐顿时觉得一阵微微的颤抖,好像是闪电劈中脑门一样传递过了全身,她一下挺起脊背,收摄了心神,将放在南炕的那半边心思全集中了过来,毕竟她将要听闻到的,也许就是可能决定桂家走向的大事。
桂元帅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他抽了几口水烟,惬意地喷出了一团白雾,又往嘴里扔了一把蚕豆,嚼得咯吱咯吱响,半天才道。“朝廷是肯定要改革的了,如今圣上,可谓是洞明烛照、志胜尧舜。同前几十年不同,现在北戎被打趴下了,短期内几乎无力对边境造成太大的威胁。正是内政改革的好时候,可什么时候,这维新改革四个字,都肯定是要下来一批人,再上去一批人的。虽然现在皇上最忌讳就是结党两个字,但毋庸置疑,什么时候朝廷内都少不得党派。你们杨家小四房大爷代表的江南党,牛家的河南党,曾经达家的山西党……皇上要改革,好事,可这改革不可能不触动各党的利益,在这时候,我们桂家本当独善其身,在江南看戏。可皇上不放心,硬是要我们派人进京不说,听朝中几个朋友口气,也大有往西北安插人手,来分化我们的意思。”
善桐不禁悚然动容,她低声道。“这话,可不中听呀。”
“你说说看,不中听在哪。”桂元帅都是不骄不躁,桂太太也未曾说话——她显然早已经洞悉了其中的厉害,只是望着善桐的神色,不免更加复杂了。
“这做官的最怕失去圣心。”善桐说。“尤其咱们当武将的,皇上心思向着谁,谁得的好处就多。本来有许家、牛家在,我们就得靠边站了。”
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王氏和老太太说起朝廷事情的时候,也不大瞒着她的。如今经过事情,再潜心这么一分辨,就觉得事态其实已经极为分明了。“尤其是牛家,前些年沉寂,现在正在崛起。天下就这么大的地方,江南江北都有人了,和许家斗,恐怕皇上是不会开心的,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在背后撺掇着,想要动一动我们老桂家在西北的地盘,咬下一口我们的大饼来。”
仅仅是这份眼光,就不是小户出身的女儿可以有的见识了。桂元帅不禁望了妻子一眼,见妻子脸上也划过悔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喝彩道。“好,看得透。实话说了吧,这件事还真就是牛家在背后用劲,照我看呢,这派人到西北来,不要说我们接受不了,就是皇上也不会这么着急。多半你来我往一番,也就是给卫家升升位置完事了。”
他徐徐地说。“可透过这件事,你看懂了什么?”
善桐也跟着桂元帅叹了口气,她明白桂元帅的意思了。“牛家说话管用,是因为上头有人呗……”
“嗯。”桂元帅说。“我们地方武将,和中央大员勾勾搭搭,闹得亲密非凡,其实也不像话。这些年来就没有怎么把手往京城里插,从前的老关系,一个两个也不大管用了。这一次上京城,你和你婶婶的任务很重,和含沁一道,三个人参详参详,必须把京城局势梳理清楚。桂含欣和桂含芳烂泥糊不上墙,妄为我桂某人的儿子,我们家也就是含春能当大任,他的媳妇,是决不能再随便说了。人品要好是第一,其次,关系必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