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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闲言碎语?”善喜倒挺诧异的,“过继当天说得清清楚楚的,过继善楠哥过来,是为了传承门户……是我爹的遗愿。村子里的长辈们都是点了头的,还哪有谁敢嚼舌根呀!就是有,那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抱怨,怎么,还传到西安,都进了老太太的耳朵了?”
善桐亦不禁微微一怔,不过当着善喜,她关心的倒不是这事了,便也未曾多想,而是转而问道。“怎么样,如今家里说亲的人就多了吧?都说正月里媒婆是不出门的,我看还没过上元呢,你们屋里就坐了几个红褙子了?我就说你这样的人品,十里八乡恐怕看中你的人多了去了,现在就不用背着人掉眼泪了吧?”
一边说,一边禁不住就笑起来,善喜先还有些佯嗔,后来忍不住自己也捂着嘴背过身去,也是遮着面红,也是偷偷地笑,过了一会,才又换上一点点忧愁,低声道。“恐怕也不是看中我的人品,是看中了我的嫁妆吧……我也不瞒你,这能挑个好人家嫁出去,自然是强似和那些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绑在一块儿,可我还是有些舍不得娘。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虽说——”
她看了善桐一眼,慌忙又补了一句,“虽说这善楠哥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人品我们都明白的,但想着这一出嫁,也不晓得几年几岁才能回一次娘家,我心里就是一阵阵发慌……”
善桐心底不禁一片酸楚:善喜和母亲之间的亲密关系,毕竟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刺伤。可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强行把这感觉给压了下去,轻声抚慰了善喜几句,便又道,“这一向善樱常来找你吧?你不要误会,我们可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楠哥的同母妹妹,总要依恋哥哥一点儿,反正转年就要出嫁的,多和楠哥聚几天,就是几天了。”
“这算什么事儿。”善喜倒是看得很开。“你们家这应有尽有的,能图谋我们家什么呀?难道楠哥还能把家私全补贴给妹妹了去?就是这样,那也是他的本事,少不得我娘一口饭吃,那也就够啦。”
她又撇了撇嘴,低声道,“就是你们家樱娘,虽说要和我亲近,似乎其实还是处处防着我,就像是怕我抢了她哥哥似的!”
的确,善喜出嫁带走了那些嫁妆之后,余下的祖产肯定都是楠哥一人继承,海鹏婶反正短不了她的,就再不济,依附女儿居住的私房钱还是有的。善楠和善樱亲近不亲近,善喜又如何会在意呢?只是一般人见事也不能如此豁达通明罢了。善桐心底倒有几分佩服她的,不过这事其实要往细了谈,以她身份还是有些尴尬,便也不提这事了,只是笑道,“樱娘人就那样,你别和她计较……怎么样?挑中了哪户人家没有?”
“从前没得挑,娘还要挑呢,现在有得挑了,她可不是千挑万选起来?”善喜摇了摇头,“还说要带着我去西安住几天,又觉得嫁了城里不能常来常往的也不好。唉,我姑且就先随她了,等过一阵子再说也好的,好事不怕晚嘛!”
这个常年心事重重的小姑娘,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似乎也已经被生活历练出了一身的本领,眼下虽然是谈论自己的婚事,虽然也是大方,但比起善桃那大家闺秀的涵养自制,善喜更像是个饱经世故的成年人,早已经没了女儿家的羞涩。她毫不介意地这么一说,又反问善桐,“不是听说卫家提的是你吗?怎么你姐姐一回来,又听说是定了她了,你这是被人摘了桃子呀还是怎么回事?你们老太太去西安过年!又是怎么回事呀。”
这里头种种事情,都难以和善喜细说,善桐含糊了两句,只说“按序齿本来说的就是二姐,你想是听错啦”,便不肯再多说什么。善喜看在眼里,不禁若有所思,她沉吟了半晌,才推心置腹地道,“我和你说句心底话,你别怨我挑拨离间……这亲事呢,你自己心里要有根弦,你常年住在村子里陪着老太太,老人家虽说一言九鼎的,可方圆百里内,有谁的门第是和你相配的?你娘心里又还是看重榆哥居多,眼看着你也这么大了,再耽搁下去可不是事儿。你心里有谁,就得努力去争一争。别让你爹娘在西安背着你把亲事定了喊你过去成亲,你再来着急可就晚了。”
善桐被她这话猛然给镇住了,一时间脑中迷迷糊糊的,什么想法都有,半天才勉强笑了笑。她仔细地看着善喜,似乎想要看出她心底的念头:这听着似乎话中有话的,难道她……她知道自己和沁表哥之间的事了?
可又有个细些的声音在她心底开口——难怪祖母和父亲那天谈过之后,两个人都一句话不提亲事,安安稳稳地过了年,祖母又借口什么闲言碎语的,把自己和母亲带回了村子,正月里出门,父亲居然只是象征性挽留了几句……
一时间,太多思绪和太多情绪,反而让善桐的理智有了片刻的空白。她怔了足足一刻,竟不知该如何答话,善喜看在眼里,便低声道。“傻姑娘,你几次溜出去见他,都借口是来我们家,老太太打发人过来找你呢,还不都是我为你遮掩过去的?后来我也算是看出来了,每次他来,你可不就是比往常要开心得多了?素日里提起来他,你的脸色我也读得明白……不过,你们这门亲,我看要成挺难,你自己可要有个打算,这是你的终生呢,你别傻乎乎的学一般的姑娘,一句话不提,你不为自己打算,难道别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会看穿你的心思,为你打算不成?”
善桐心乱如麻,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你……你别为我担心,看来这门亲事,十分里有八分是能成的。就是……就是……”
善喜倒诧异起来,她咦了一声,“怎么,能成不是好事吗?怎么我看你却好像……”
“我就是不知道……”善桐低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祖母和爹……”
她说了半句,又回过神来,不禁咬住唇瓣,无以为继。善喜眼神连闪,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自嘲地道。“虽说你是官宦小姐,锦衣玉食的,可我看你们家的姑娘,倒没我个民女顺心随意似的。真是人口多了,是非就多,有些事,你别往深里想吧。亲事能成就好,别的风风雨雨,你管它呢?”
是啊,以含沁出身,要想成就这门婚事,那是肯定免不得争执的,这一点是连善喜都看出来了。善桐心中各种思绪来回涌动,她也不知是怎么应酬了善喜的,见天色晚了,便又呆呆地回了小五房,正好老太太那边客人们也都散了。老人家正歪在炕上打盹儿,她也不敢吵着老人家,在一边静静坐着,托腮望着窗外的天色发起呆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要吃晚饭了,这才轻轻地推了推老人家,低声道,“祖母,该起来啦。”
老人家觉轻,一会儿就睁开眼来,在灯下只相了善桐一眼,便皱起眉道,“怎么,去十三房,倒是去出了一脸的心事?是樱娘和善喜处得不大好,还是你看着楠哥和海鹏婶之间挺生分?”
“都不是。”善桐忙堆出笑来,可这笑里毕竟也透了十二万分的勉强。“都挺好的,您别操心了,我就是……我就是……”
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祖母,您这次带我们回来,是特地把娘支开,让爹留在城里操办我的婚事的吧?”
老太太微微一震,旋即又镇定了下来,她沉声道,“怎么,你现在才想通?不过这件事,你就装作不知道吧!要是你娘问起你的意思,你就说你也不知道含沁写信提亲了——可得装得像点儿,别露了馅。被你娘知道了,又是一场好闹。”
善桐双肩巨震,只觉得这么做极不妥当,可她也不是不能体会到两个长辈的苦心,正是心中酸楚难以决断时,忽然听得净房那有什么东西一响,她忙站起身来厉喝道,“是谁!”
一边说,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边,一掀帘子——却只见到一个人影在屋角一闪,已经出了小门。她再赶出去时,却只见长廊寂寂,竟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似乎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善桐的心脏,使得小姑娘猛地就绷直了脊背,她待要再往前追时,老太太已经在屋里一叠声让她进去,善桐回过身来,稍微敷衍了祖母两句,便道,“祖母,娘——娘在小院子里呢,还是在——”
老太太也不禁皱起眉头,她说,“你娘还没回去呢吧?刚才和你三伯母进屋里说话去了……”
话还没说完,善桐已经回过身退出了屋子,她熟门熟路地往三叔一家住的小院子赶了过去,一路上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到末了似乎这心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她不断地想: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