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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善桐脸上有些为难,似乎果然要离开自己的怀抱,竟横了王氏一眼,将不快表现出来,倒让王氏不禁报以微笑。
屋内的气氛,一下就活泛了起来,虽然依旧静谧,但尴尬已不复存。老太太逗善桐说了几句,便撑着下巴出起了神,王氏也不说话,而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老太太的动作,见老人家总是捏着腕间一串佛珠,眸光便不由微沉。
老了老了,变得还是那样地快,从前老人家是再不信神佛的……不想现在也拈起佛珠来了。早知道,从京城求一串佛珠,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善桐却是看看母亲,再看一看祖母,小脸上是写满了不解,写满了好奇。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要问出口来,把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给打破砂锅问到底。若不是得了王氏两个眼色,只怕是早忍不住了。
王氏一盏茶才喝了一半,屋外又有了人声,没有多久,三太太和四太太联袂而至,见到二太太,都是眼前一亮。给老太太行过礼,纷纷又过来给二太太问好,“昨儿您来得迟了,倒是没有撞见。现在家里都安顿下来了吧?”
“都安顿下来了,多谢弟妹们惦记着,还老派人过来问候。”王氏也笑得春风拂面,同三太太四太太握着手彼此寒暄了一番,这才各自落座说话。三太太慕容氏捞了善桐一眼,又笑着问道,“怎么,今儿善桐过来看祖母?可要多坐一会,陪老太太解解闷了!”
此时已经到了上学时分,男孩儿们到了年纪的自然已经去族学了。小五房的女孩儿们呢,二姑娘杨善桃随着母亲在任上居住,四姑娘善柳体弱多病,一到冬天几乎不能出门冒风。大姑娘善榴昨儿才得了不是,今天自然没有过来。五姑娘善槐三岁夭折,六姑娘善樱身体还没有痊愈,也不曾过来。倒是只有善桐一个人可以过来陪伴老太太,因此三太太这话是说到了老人家心里,老太太欣然一笑,环住善桐的肩膀,对慕容氏道,“从今儿起,三妞就跟着我吃饭,吃到开春二月,过了龙抬头,再回她们自己院子里吃。”
她又看了王氏一眼,到底还是没说出集中供应菜肉的事。饶是如此,三太太依然不禁和四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笑着站起身来答应,“是,媳妇记下了。”
便逗善桐,“想吃什么,你求三婶,三婶给你买。”
小五房人口多,虽然老太太不喜张扬,但毕竟还是物色了两个厨师为一家人做饭。跟着老太太,那就是吃的小灶,整个小五房,也就是长房长孙善檀有这个待遇了。别的两个孙子,虽然算是养在老太太身边,但吃饭还是吃的大灶。
老太太这一下,是给了善桐多少人都求不来的脸面……
王氏的心在这一刻,也完全安到了实处:不管是和自己赌气,还是真心疼爱善桐,老太太对三妞另眼相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整个二房最讨老太太欢心的,不是善榆,而是善桐这个三姑娘。
她又想到了女儿的话,不禁漫不经心地笑了——是啊,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在主屋安下善桐这个钉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善桐能够懂事起来,二房还不算太没有运气。
三太太慕容氏和四太太萧氏的脸色就没有那样好看了。慕容氏还好些,这个容貌俏丽的少妇只是转了转眼珠,就似乎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兴致勃勃地和老太太说起了自己娘家请客的事。“三月底的婚事……说是这一次要办得大些,请人来唱七天的戏,再开个流水席。”
这是全盘的西北乡村做法,为了炫耀财富,尽量地多开席面多唱戏——三太太的娘家也的确殷实。西北办喜事和京城迥然不同,亲朋好友们历来是礼轻情意重,一家人带来又吃又玩连吃带拿,全由主家出钱,随礼很可能不过一吊钱罢了。没有相当的财力,是不可能支撑起这样的排场的。老太太一边听,一边不禁咋舌,屈指算了算,道,“这一次婚事办下来,几百两银子是跑不掉的!这成亲的是你哪一个弟弟,你爹娘这样舍得?”
慕容氏笑道,“是五弟——因弟媳妇家里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想着场面大一点,也算是配得上弟媳妇的门第了。”
慕容氏家里虽然是天水一带有名的大地主,但却一直没有出过官,把官家看得重些,也算是情理之中。四太太萧氏却是县官家的闺女,虽说父亲早已告老,但毕竟是官家出身,听着听着,不由得就一撇嘴,冲王氏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才懒懒问道,“三嫂,这是哪家的闺女?至于这样当回事?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这五媳妇是五媳妇,不比长房长媳……架子摊得太大,你大嫂眼看着,心里不好受呢。”
老太太虽然不吭声,但面上却颇有赞同之色。慕容氏微微一笑,自然地道,“哦,是桂家的姑娘。说起来,是老九房桂将军的嫡亲堂妹……”
萧氏猛地就闭上了嘴,转着眼珠子不再说话。老太太也呆了呆,才笑道,“好么,好么,这可是门好亲事!从此你们慕容家在天水,说话就更有分量了!”
当着老太太的面,几妯娌就算各有各的盘算。也就只能交锋到这个程度了,大家又坐了一会,王氏就起身告辞,“妞妞儿每天早上按例是要学一个时辰女红的——我这里先带回去,等到吃午饭了,再给您送过来——”
老太太摸了摸善桐的头,也就笑着应了。王氏便又和妯娌们招呼过了,这才带着善桐回了二房落脚的小院。才回身关上门,善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娘,您说三婶……三婶是故意的么?”
王氏心中一动,她欣慰地笑了。
看来,自己这个女儿,是要比自己想得更聪明得多了。
11、三戒
她没有正面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先扫了院子里一眼,见倒座抱厦的窗户还开着,便又望了善桐一眼。
虽然自己一句话没说,但善桐面上已经有了恍然之色,她一把捂住了嘴巴,又有些心虚地抬头望着母亲,低声道,“娘,我又说错话了?”
王氏微微一笑,牵着善桐进了堂屋东稍间,见善榴已经在里头做起了针线,便冲望江点了点头,待得她退了下去,才徐徐道,“说错话倒不至于,但说话还是要看场合,你年纪小,到底是沉不住气。”
善榴就住了手,好奇地看了看母亲,王氏一边落座,一边就问。
“第一件事,你想知道娘为什么不肯让三婶送菜肉过来,而是一意要自己操办。甚至为此不惜触怒你祖母,让当时的气氛,更僵冷了一分,是不是?”
见善桐点头,她便指着善榴道,“让你姐姐解释给你听吧。”
善榴又没有跟去请安,怎么就能解释给自己听?善桐不禁多添三分不解,她正要开口,善榴已是会意一笑,向母亲道,“我说,原来老太太是等在这里……娘没有松口吧?”
“老太太也就是虚晃一枪,这件事只怕还是要等你父亲回来过年了再提。”王氏神色自若,见善桐一脸的糊涂,又冲善榴摆了摆手,笑道,“解释给你妹妹听了……是大姑娘了,也该懂得父母的不容易。”
善榴就轻声细语地指点起了妹妹,“咱们家分家了没有?”
善桐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思绪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无法明白过来,一时间小脸不禁皱得厉害,又听善榴指点道。“没有分家,咱们家的俸禄收入,是不是都要交到当家人手上?这么多年,咱们二房有没有自己的产业?”
“娘有陪嫁……”善桐嗫嚅了几句,旋即又明白了过来。这些年王氏名下的陪嫁,是兴旺发达,也不知道就是自己在京城那几天,偶尔听姐姐和母亲谈起,已经是不知道置办了多少田产,又生发了多少号铺。若不是昭明十八年那场风波过后,母亲要韬光养晦,收缩经营裁撤了不少分号。恐怕如今她的嫁妆,已经抵得上寻常官宦人家的全副家当了。
不等善榴再说什么,她便追问了一句,“这些年,爹的进项,肯定是不止俸禄那一点钱吧?”
王氏不由和善榴相视一笑,两母女的笑容里,都满是欣慰。
善桐真是大了,触类旁通,只是一点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现在做官要是指着俸禄,那是谁都活不下去了。”王氏便亲自开口,淡淡地为女儿解释。“你爹已经算是手短的了,大家都收的,他自然也收。不该收的,送到手边他也不要。也所以这些年来周旋财务料理军机,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上官见喜,他的路才走得顺。走得顺,发财分润的机会自然也多。虽然谈钱是件俗气的事——但你要记住,三妞,人生在世,没有钱是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没有权,更是到